☆﹀╮=========================================================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半截银梳 作者:七月孤烟 有一个女人,她疯疯癫癫三十年,她还有个外号叫“最美一枝花” 然而,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疯,也没人知道她的故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扇、陆泽 ┃ 配角:陈翠娥等 ┃ 其它:旅行、都市、民国、种田、爱恋,等待,谜题 ☆、重回故里 ?  2005年,深秋。   从台北桃园机场到贵阳市龙洞堡机场只需两个多小时。这点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可以睡一觉。然而,林扇却没有半点睡意,她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与她擦肩而过的白云。   有的人觉得回家易如反掌,有的人却至死不能回。   林扇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MP4听其音乐来。   播放器里的音乐几乎都是轻音乐,循环了好几遍以后,飞机终于降落在龙洞堡机场。林扇小心翼翼的拿起双肩行李包,随着其他人一起下了飞机。   刚下飞机,林扇就感受到了台北与贵阳的差别。   台北市四季如春,纵使是深秋,也感受不到寒意,只需一件长袖足矣。可是贵阳市的深秋却是寒风阵阵,吹得人头皮发麻。好在林扇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她将外套从包里拿出来,赶紧穿上。   贵阳市不是林扇的最终目的地,她要去的是贵州南部的一个小县城,叫三都水族自治县。林扇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前往离机场不远的汽车客运站。   汽车客运站与机场不同,这里人很多,大多都是本地人,他们有的带着小孩,有的提着麻袋,还有的人没地方坐,直接坐在了地上。林扇环顾了一下,走到售票窗口去,问售票员:“请问,还有到三都县的车吗?”   售票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在电脑上查了查,然后大声说道:“下午六点二十还有一趟。”   六点二十?林扇算了算,现在才三点半,还要等将近三个小时。从贵阳市到三都县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那么等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岂不是天黑了?   林扇有些犯难,她从来没有去过三都县,天黑才到达,是不是不太好?   “小姑娘诶!”旁边一位同样的买票的大叔忽然拍了拍林扇的肩膀:“要去三都县也不光这个法子哈,往右边走,那里有出租车哩,不过要比汽车贵一丢丢……”   “贵一点没关系。”林扇赶紧道谢:“谢谢大叔。”   “不用不用。”大叔摆摆手,然后对着窗口的售票员说:“给我一张去三都县的票……”   这……   林扇刚转身,听到这话又转过头来:“大叔,汽车还要等三个小时呢。”   “莫得事。”大叔说:“出租车要比汽车贵二十块钱哩!我可舍不得,还是等汽车吧……”   林扇:“……”   好吧,林扇把侧背的双肩包往肩膀上抬了抬,往右边走去。   果然,如大叔所说,出了右边的门就有一排出租车在拉客。林扇走过去,问其中一位司机:“师傅,三都县去吗?”   “你一个人吗?”司机反问。   林扇点点头:“对。”   “一个人我就不去咯!”司机笑了笑:“路太难走,一个人钱少,不值当。前面有四个人,也是去三都县的,你跟他们一块儿去吧!拼车,省钱!”   随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三个妇女在跟一位面包车司机唧唧歪歪的讲价。林扇只好走过去,问道:“你们是去三都县吗?我也去,能不能带上我?”   “去去!”司机还没开口,一位穿着花衣服的妇女就赶紧点头:“加上你,我们五个人刚好一车!”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司机:“又多了一个人,再把钱降降,每人五十块怎么样?”   好吧,司机点头同意:“行,每人五十。”   谈好价钱后,大家这才爬上车。花衣服妇女一行人一共四个,三女一男。那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很清瘦,一直低着头,坐在车后。   林扇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后面的三个女人中有一个比较年轻的,长头发,邦了个马尾。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坐上车时还好好的,可开了一段路后,竟然发出来轻微的啜泣声。   花衣服女人听了,呵斥她:“阿露,哭嘛子哭?为这种人不值当!”   “就是。”另一位长得比较肥胖的女人附和:“回到家逼他写离婚协议,把财产全部给你!”   坐在最边上的男人听了,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你啊!”肥胖女人用手推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我跟你讲,欺负我们家阿露是没好果子吃的。你今天喜欢那个狐狸精,没关系,我们不要你的人,你跟狐狸精过去吧,财产留给我们阿露。”   那个叫阿露的女人听了,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扇听不太懂她们的话,只听懂关键词“狐狸精”和“财产”,再看她们之间的气氛,也不难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出轨了被抓到了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花衣服女人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男人的脑袋。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不高,有些发福。他听了这话,掺和进去:“阿妹哟!好男人还是有的,我就没出过轨嘛……”   “你那是莫得机会!”肥胖女人说:“有机会我才不相信你把持得住……”   司机:“呵呵呵呵……这话说的……不太对嘛……呵呵呵……”   林扇听不太懂,所以她只觉得吵闹。加上这车开出贵阳市以后,道路变得越来越崎岖,有种山路十八弯的感觉。于是林扇将耳机带上,靠在座椅上,懒得去听他们说话。   小面包车一路颠簸的向前走去,司机大叔的开车技术不错,即使路难走他也能开得稳稳当当。或许是这样的路走得多了,练出来的技术吧。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林扇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和一阵剧烈的颠簸声惊醒。她赶紧把耳际摘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只女鞋就从后座上飞了过来,砸在她手臂上。   司机大叔反应快,赶紧将车靠边停了。   “老娘揍死你这个没人性的!”   “你别太过分了啊!”   “谁?谁扯我头发?”   “打错了打错了!”   车停下以后,林扇回过头,这才发现坐在后面的那三女一男居然打了起来。车里这么狭小的空间,几人施展不开,挤成一团。特别是那男人,被压在底下,只露条大腿在外面。   “我真是服了你们哟!”司机将车停稳,赶紧走下去打开车门:“你们要把人家压死咯!”   林扇也下车,只不过车门小,司机站在车门口拉人,她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过了一会儿,司机大叔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一下跌在地上。   可是,司机大叔依旧秉承“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爬起来拍拍屁股又冲上去,试图拉开车里的几人。   摇晃的小车,尖叫的女人,还有时不时被踹翻的大叔让林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小姑娘诶!”又一次被踹翻的大叔叫林扇:“你赶紧报警嘞!拉不住了!”说完大叔又一次爬起来冲上前去。   “哦!”林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10:“110吗?这里有人打架……嗯对……哪儿?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林扇看了看四周,全是青山一片,根本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哦,对了,我们在贵阳市往三都县的路上……”   半个小时后,两辆警车从三都县方向缓缓驶来。彼时,打成一团的几人已经累了,她们下了车,并排坐在面包车旁边。特别是那个男人,牙都被打掉了一颗,这会儿正“呸呸”地朝地上吐血。   那三个女人也没落到什么好处,衣服被扯得凌乱不敢,头发也被扯散了。不过林扇觉得,这三个女人应该是被自己人伤到的吧。   还有司机大叔,肚子被踹了几脚,这会儿正靠在一颗石头上,哼哼唧唧的唠叨个不停:“老子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咯……”   警车停下来,一共走出四个警察,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问:“是谁报的警?”   林扇赶紧举手:“是我,他们打架。”   警察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几个人,忍住不笑:“这都怎么回事?”   “他劈腿!”花衣服女人指着不远处的男人,义愤填膺:“他奶奶的他出去找小的!”   “找小的你就能使劲揍我了?”那男人听了,不再忍气吞声,反而站起来:“母夜叉!”   “呀呀呀!有种啊,给我再嚷嚷一遍!”   这场面,见多识广的警察一看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行了,警察来了还想着动手。全部人跟我去警局一趟吧!”   为了不再发生刚在的那一幕,警察决定把这几个人分开来坐。两辆警车一辆面包车说起来也够了。可是司机大叔却捂着个肚子哼叫道:“哎哟……不行,我肚子痛,开不了车啦!”   稍微年长的警察听了,对另一名警察说:“陆泽,你去开那辆面包车吧。”   这位名叫陆泽的警察是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六岁左右,一身警服干净利落,即使在在秋秋风瑟瑟的天气里也不像其他人般缩头缩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好。”陆泽吧手里拍照取证的相机递给其他警察,然后走过去拉开面包车的车门,坐了上去。   “这位小姐。”稍微年长的警察对林扇说:“委屈你一下了,你和这位司机师傅一起坐面包车吧。”   林扇点点头,再次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 ☆、警察陆泽 ?  山青水秀。   一路上,车子都行驶在盘山路上。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穿梭在秀美的大自然中。这是林扇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右边山,左边水,一回头,就看到蜿蜒的山路被青山给掩盖了。而且,这一路上还经过了不少村寨。这些村寨几乎都是木头做成的房子,标准的吊脚楼。与城里的钢筋水泥有着天壤之别。   “你是来旅游的吗?”正在开车的警察陆泽忽然问。   林扇把背包稳稳的抱在胸前,想了想才点头:“算是吧。”   算是?陆泽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什么,而是说:“要是你的包没什么易碎和贵重物品的话,要不然放到后座上去?”   陆泽的建议很实在。毕竟太颠簸,林扇自己一个人坐着都难受,何况还抱着个包。不过林扇还是拒绝了陆泽的好意:“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抱着吧。”   陆泽也不勉强,继续说:“现在路这么差,都是因为这附近在修一条高速铁路。等铁路修好了,也就方便了。”   “是啊!”后座的大叔忽然插|进话来:“我家那个老三,他的田地就因为修路被征走了。赔了整整二十万哩!真是发大财了哟!”   “哦,这样啊……”为了表示礼貌,林扇回了一句。   哪曾想,就因为林扇这一句话,那位大叔竟然来了兴致,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可不是嘛!想当年,他这是我们几兄弟里最穷的。就他那媳妇,还是哥几个凑钱给他娶回来的。没想到,同妈不同命……”   这一说,就跟王大妈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司机大叔从自家兄弟聊到隔壁邻居的大舅的小女的儿子,再从村东头的刘寡妇聊到村西头的那条大黑狗。最后,大叔说:“那条黑狗啊,最后被杀死了,因为老李家闹鬼,需要黑狗血……”   这剧情,陆泽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大叔,敢情你这些是灵异故事啊!”   “诶!你还年轻,懂什么哩……”司机大叔头一偏,又找了个故事来支持自己的理论:“你知道林家祖宅么?林家人为什么不住里面?有人说啊,林家祖宅半夜会出现鬼影……”   “林家祖宅?”林扇忽然来了兴趣。   “对啊!小姑娘你不知道吧,林家祖宅在我们这儿可是百年老宅了……”   “大叔,你别吓着小姑娘啊!”正在开车的陆泽打断死机大叔的话,然后将方向盘往右打,拐进了一条小道。林扇这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进入县城了。   县城和大都市不同,这儿虽然也是钢筋水泥,但大街上尽是统一的民族风,有的店铺外面还挂着漂亮的红灯笼,古香古色。林扇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很多高楼外面都画了些奇怪的符号。   “这些符号都是什么意思?”林扇问。   “是水书呗!”大叔插话。   “这儿是全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陆泽说:“水族有自己的历法和文字。最近几年县里都在致力发展民族旅游,所以处处都有与民族相关的东西……”   陆泽话刚说完,前面的那两辆警车便停了下来。陆泽也找了个空位停下,这才打开车门:“到公安局了,下车吧。”   公安局,也同样是古香古色。   因为是林扇报的警,所以即使这事和她没多大关系,也不得不留下来录口供。好在这事儿简单,只是点小纠纷,也没什么大问题。   给林扇录口供的是个三十多岁女警察,绑着一把马尾,脾气挺好。   “姓名?”   “林扇。”   “籍贯?”   “台湾省。”   “台湾?”女警察抬头看了林扇一眼:“来旅游的吧?”   “是啊……”   走完程序录完口供,林扇跨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里不似台北,这里天黑得比较早,路灯也亮了起来。林扇站在公安局门口外,有些发懵。   这是该往哪儿走?   按照计划,林扇到达的地方应该是车站,车站离她订好的酒店不远。可现在,她是在公安局门口,这得找人问路吗?   因为公安局所在的这条街有些偏僻,林扇想了想,决定先胡乱走走,找辆出租车好了。   可是,林扇刚走了两步,忽然有辆机车从后面追上来,停在了林扇身边。   “去哪儿?”原来是陆泽:“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我送你?”   陆泽把警服换了,穿的是一身休闲装,比方才帅气刚毅的警察形象多了份随和,让人感觉很舒服。林扇想了想,问:“你知道凤凰宾馆在哪儿吗?”   “知道。”陆泽说:“不是很远,我带你去。”   虽然林扇觉得麻烦别人不太好,可也没得选择了。毕竟,相信陆泽这个警察,总比相信其他陌生人要好得多吧?   林扇跨上了机车。   晚上气温要比白天还要冷,车一启动,冷风就迎面而来,刮得脸颊生疼。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温度的林扇有些受不住,她稍微缩了缩,试图躲在陆泽背后。   陆泽似乎感受到了林扇的反应,他把速度降慢了一些,问:“冷吗?”   话一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去,林扇听不清,凑到陆泽耳边上去:“你说什么?”   陆泽稍稍扭过头,大声问:“你冷吗?”   或许是离得太近,陆泽一开口,气息就扑面而来。林扇觉得脸颊一暖,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总感觉只是一瞬间,因为不到一秒,陆泽的气息就被冷风吹散了去。   “还好。”林扇说完缩了缩脖子。   凤凰宾馆确实不是很远,也就七八分钟而已。下了车,林扇礼貌的向陆泽道谢:“谢谢!”   “不用。”陆泽说着拧了一下车钥匙,正准备走,林扇又说:“要不你等等吧,我先把行放下,然后我请你吃个饭,当做谢谢你。”   “不用了。”陆泽笑:“你刚到,还是先休息好了。”   林扇倒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她愣了一下,又说:“啊……其实……其实是我自己饿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又……要是你忙的话,那就算了。”   陆泽终于明白了,这次他没有拒绝:“好。你先进去把行李放了,我找个地儿停车,然后过来找你。”   林扇点点头,这才转身进了宾馆。   这家宾馆是林扇在网上预约的,也是此县城唯一一家开通了网上预约的宾馆。林扇说明来意验证身份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便带她来到了房间。   “小姐你好,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按铃,也可以下去叫我们的工作人员。祝你旅行愉快哟!”小姑娘嘴巴很甜。   “谢谢。”   林扇的行李只有一个双肩包。她小心翼翼的把双肩包放到床头就走了下去。   下了楼,林扇看见,陆泽已经坐在宾馆大厅里等着她了。   “你想吃什么?”陆泽迎上来:“吃饭呢还是吃小吃呢?”   “小吃吧。”林扇一边说着一边和陆泽走出去:“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   “铁板烧烤、水煮鱼、酸汤米粉……”   “酸汤米粉?”林扇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趣。   “这个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林扇欣然同意:“好啊!”   走过两条不长不短的街道,陆泽带着林扇来到一条稍显陈旧的小街。这儿房子不高,装修也不甚好看,看起来有些年头。   不过,除去外表不说,这儿还是挺热闹的。一整条几乎都是小吃,风一吹,香味就飘了过来,惹得林扇的肚子咕咕叫。   “我们去前面。”陆泽带着林扇继续往前走。   林扇一路闻着香味,一路看着别人大口大口的吃着食物,跟着陆泽来到了一家名叫“徐记米粉店”的小店门外。   “老板!”陆泽叫了一句:“来两碗米粉吧。”说完陆泽又看向林扇:“你要辣椒吗?”   “一点点。”   “好的!里面坐。”老板笑呵呵的说。   林扇和陆泽走了进去。   这家小店似乎有些年头了,座椅有些老旧,墙上挂的是“八匹马”,但是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人一种回到七八十年代的感觉。   “这家店算是我们这儿的老店了。”陆泽解释:“开了大概有几十年了吧,反正,从我出生起这家店就在这儿了。”   “怪不得。”林扇说:“气息真的比大都市好多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来两碗米粉。林扇搅拌了一下,一股香气就冒了出来。   “你尝尝。”陆泽像个导游一样给林扇解释:“这里面放了一些外地没有的佐料。”   “是吗?”林扇夹起一小块,正想往嘴里送,却忽然听到了一句很奇怪的声音。   “到……接……离冒……,横……”   这声音是个女声,不仅苍老无力,而且还模糊不清。林扇好奇,往声音的来源看去,这才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来到了米粉店门外。   这个乞丐是真的老,林扇猜不出她的年纪,只觉得大概有八|九十岁了。她身形消瘦佝偻,背着一个破破烂烂麻袋,嘴里不停的在叨念刚才那句模糊不清的话:“倒……接……”   陆泽似乎看出了林扇的疑惑,他吃了一口米粉,解释:“她叫陈翠娥,是我们县里唯一的女疯子。”   “陈翠娥?疯子?”? ☆、桃花如扇 ?  “陈翠娥?”林扇十分好奇。   “是啊,有名有姓,就是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疯的。”陆泽解释:“听老一辈的人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戏子,很漂亮,几乎就是县里的明星。她还有个外号,叫‘最美一枝花’来着。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疯了。”   说话的空挡。老板已经打了一碗米粉给陈翠娥送了过去。陈翠娥虽然疯,但接过米粉的动作很熟练。她也不进到店里面来,而是端着米粉蹲到一旁的角落吃了起来。   “这家老店的老板人不错。”陆泽说:“每次陈翠饿的时候都会到这儿来,老板都会给她吃的。陈翠娥疯了几十年了,老板也给了几十年。”   “老板心肠真好。”林扇夹起吃了一口,感觉这米粉酸酸的,挺好吃。又吃了几口后,林扇终于忍不住问:“就没有任何机构救助陈翠娥吗?”   “也不是。”陆泽说:“有关部门也想过办法,可她总是待不住,不管怎么照顾她都会偷偷跑出来。加上她虽然疯了,可却没有具备攻击性,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管她了。”   “真可怜。”林扇小声呢喃了一句。   这一碗米粉林扇足足吃了十几分钟,而陆泽早就吃完了,坐在对面看着她。林扇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你别看着我呀,挺不好意思的。”   陆泽笑:“你说你这么斯文,怎么敢一个人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旅游呢?”   林扇喝了一口汤:“斯文又不代表胆子小。”   也是,陆泽起身,去给林扇和自己打了杯水。   吃完之后,林扇觉得身子都暖了起来。她站起来,朝老板叫道:“老板,结账。”   “啊!”老板头也不回:“结过了!”   结过了?林扇转头看向陆泽。   陆泽只是笑,也不解释,而是问林扇:“你要回去休息?还是再逛逛?”   “回去休息吧。”林扇说:“麻烦你了。”   回到凤凰宾馆的时候其实也不算晚,才晚上九点。林扇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了床上。想到今天早上还在台北,晚上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林扇觉得,真像南柯一梦。   林扇的背包还放在床头,她伸手拉住一根带子,将背包扯了过来。打开背包。林扇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掏了出来。   因为是轻车简行,所以林扇带的东西并不多,只不过是几件常用的衣服,还有一个陈旧的桃木盒子。   这个桃木盒子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的花纹都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太出来本身的模样。林扇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纸扇。   这把纸扇如同这个盒子一样,十分陈旧。林扇甚至不敢将它打开,生怕自己一弄,这扇子就灰飞烟灭了。就这样静静的看了扇子一会儿,林扇才小心翼翼把桃木盒子合上。   这一夜。林扇又梦到了她爷爷。   林扇的爷爷特别喜欢唱戏,闲来无事总是咿咿呀呀的念着。小时候林扇经常问她爷爷:“爷爷,你在唱什么呀?”   “这是《桃花扇》。”爷爷很和蔼的摸着林扇的脑袋:“这戏啊,好听着呢!以后你长大了,上了学,就知道是什么啦!”   在梦里,爷爷还是那句话:这是《桃花扇》啊!   第二天早上,林扇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当时她脑子还不太清醒,没看来电显示就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扇。”   林扇立马就清醒了。   这个声音林扇太熟悉了,在过去了几年里,他们几乎都是用手机来联系的。所以即使不看来电显示,就凭“小扇”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林扇也能知道,对方是袁明乐。   袁明乐,林扇的青梅竹马。因为两家关系好,所以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在两家人眼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儿,林扇记得,她十六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望就是长大了以后嫁给袁明乐。   林扇知道,袁明乐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关系真正的进一步是在林扇十八岁要去国外留学的那一天。当时袁明乐将一个粉红色小公仔送给了林扇,还顺道表了白。林扇心里乐开了花儿,点头同意,然后上了飞机,飞往法国。   这一去,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他们全都是靠网络通信来维持关系的。虽然林扇也偶尔回过台湾,可每次回来,不是陪着亲戚就是一大堆邀约,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但仅仅是这样,林扇心里也会甜出蜜来。   五年后,林扇爷爷病危,林扇也学成归来。可对于突如其来的林扇,袁明乐似乎有些紧张。一开始林扇不以为然,可后来才发现,其中大有奥秘。   在林扇离开的这五年里,袁明乐早就和他们共同的朋友杨如夕在一起了。   这真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老套到林扇都不愿意去愤怒。   知道这件事后,林扇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她就静静的打包了行礼,来到这个她从未来过陌生小城。   “小扇。”电话里的声音依旧这么温暖:“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吧,真的,我已经跟如夕分手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不恨你。”林扇顿了一下:“我也不恨如夕。”   不恨,也就谈不上原谅。   林扇当然不恨,因为她知道自己连恨的资格都没有。这五年,她和袁明乐是异地恋,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两年前林扇回台湾时的一个拥吻。没错,林扇和袁明乐的关系,仅仅止步在拥吻这个程度上。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已经上过床的袁明乐和杨如夕呢?   “小扇……”   林扇打断袁明乐,扯开话题:“明乐哥,记得让我妈帮我交话费。”   袁明乐:“……”   话费当然要记得交,林扇这不是在台湾,话费贵着呢。   挂了电话,林扇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好之后,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下了楼,前台小妹正在电脑前磕瓜子,看到林扇下来,她主动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林扇也回应。   林扇还记得昨天陆泽带她去的那条小吃街,凭着记忆,她又找了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吃米粉,而是买了两个香喷喷的烙饼。   买烙饼的时候,林扇随便问了问卖烙饼的老板娘:“老板娘,你知道林家祖宅在哪儿吗?”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听了林扇的话立马回了一句。只可惜,她说的是家乡话,林扇听不懂。   “阿姨说,”同买烙饼的一个初中生替林扇解释,“出了这条街,右拐,那儿可以打车。五块钱就到了。”   道了谢,林扇按照老板娘所指的路走过去。   这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了,两旁服装店、皮革店比比皆是。林扇站了一会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胖子,看起来挺憨厚:“姑娘,去哪里?”   林扇听不懂司机说的是什么,凭猜测回答:“林家祖宅去不去?”   司机立马换了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去。上来吧!五块钱!”   这个县城不大,一条河穿城而过,把整个县城分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司机开车很稳,驶过一座桥后,来到一片比较老旧的民宅区。   “小姑娘。”司机将车靠边停下:“这里面都是小巷子,车进不去,你从这个路口走过去,不远。要是不认识路的话,可以问问其他人。”   “谢谢。”林扇付了车费,这才下车。   进了民宅区,林扇这才明白什么叫错综复杂。这里的房子大多是十几年前建的,当时没什么规划,东一家西一家,林扇才走了不过百米,整个人就晕菜了。而这个时间,年轻人大多都在外面上班。巷子里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家里带孩子。   老年人大概不会说普通话,于是林扇就放弃了找老年人问路的想法。她找到路边几个正在路边玩耍的小孩,问:“小朋友,你们知道林家祖宅在什么地方吗?”   助人为乐是孩子们善良的天性,林扇这么一问,马上有人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就在前面。”   光说说还不够,那几个孩子还在前面领路:“不远的不远的,好快就到了。”   确实不是很远,刚才林扇要是再往前走一段路也就看见了。孩子们把林扇带到林家祖宅门前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只铅笔:“姐姐,帮我们签个字儿吧!”   签字?林扇看了看那张纸条,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学校制作的一张表格,专门用来记录学生们在某时某地做了件什么好事。而且,上面还有证明人的签字。   林扇一边笑着一边在证明人那栏签上了名字。   “哇,又可以加分咯!”孩子们拿着林扇签了字的纸,蹦蹦跳跳跑开了去。   孩子们走后,林扇转过身,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这座暴露在自己面前老旧而又破败的林家祖宅。? ☆、林家祖宅 ?  朱门青瓦,燕来人家。   林家祖宅占地面积挺大,相当于本地三四栋房子的占地面积,有一种不同于人的气势。只是,这里似乎许久没人住了,显得十分破败,就连门上苍劲有力的“林宅”两个字都掉了偏旁部首。   大门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和一把老锁锁住了。   很明显,林家祖宅已经荒废许久。林扇在门前逗留了一会儿,然后随着围墙慢慢走过去。   围墙很高,大约有两米。墙头上积压了一些泥土,还长出了莫名的野草。林扇一路走过去,只能看到这面高高的围墙,窥不到林宅内部的半分模样。   再往前走三四米时,忽然有扇小门。   小门也很破旧,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林扇知道,这大概就是林宅的后门。透过门与墙之间的缝隙,林扇看到林宅内到处都是野蛮生长的野草。   林扇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小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下视眼更广阔了,林扇看到了林宅内的水缸,看到了一颗老树。略略思索了几秒,林扇侧身走了进去。   这是林宅后院,里面放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架子和两口水缸。而地面,几乎全被野草给占领了,好在现在是深秋,野草枯黄,奄奄一息的躺在地面上,林扇踩过去,还发出“咔擦咔擦”的折断声。   再往前走,是一个小小的回廊,回廊上的情况要比后院好一些,虽然破旧,但杂草已经没那么疯狂了。林扇走在上面,感觉有点阴森,就像回到了上个世纪,一种老旧荒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宅的正屋也被老锁锁起来了,林扇踮起脚尖从窗户往里面看了看,可却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于是她又往右边走过去。   右边似乎是厢房,有好几个房间。而这些房间都无一例外的上了锁,瞧不见里面的模样。正当林扇想往回走了时候,忽然发现其中一间房的锁因为时间太长,已被锈化,掉在了地上。   林扇走过去,想要推开这扇门。   可是,手刚伸过去,细小的门缝中突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就像地狱里探出来的鬼爪。林扇吓了一跳,一抬头便猛然发现门内有只眼睛,正在冷冰冰的瞧着自己。   “啊……”   林扇是真的吓到了,她叫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可还没等她冷静下来,就发现了更恐怖的事——她这一退,竟然撞到了一个人。   是真的人,林扇能感受到温度。   “啊……”林扇再次尖叫,想立马逃开,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被身后的那个人死死抓住。   “林扇!林扇别怕!是我。”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扇这才停止喊叫,她颤抖着转过头,发现来人竟然是陆泽。   林扇眼泪都要飞出来了,这宅子本来就阴森,被人这么一吓,几乎都要魂飞魄散。可是,她身后的人是陆泽,那屋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林扇拽住陆泽的手臂,惊魂未定:“陆泽……那……那里面……”   “我看到了。”陆泽知道林扇害怕,干脆用手搂住林扇的肩,试图安抚她。而林扇此时看到陆泽,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紧紧的挨着他。   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依旧抓在门上,盯着他们的眼睛也毫不避讳。陆泽向前走了一步,问:“谁?出来!”   没有回答,里面的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   陆泽显然没有耐心等待里面的人自己出来,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自己去推开那扇门,可是却被林扇拦住:“陆泽……”   “别怕……”陆泽拍拍林扇的肩:“我去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屋内忽然响起一句很奇怪的声音:“……哀……南……”   这句声音是真的很奇怪,像是故意被拖得长长的,有点像唱歌的调子。伴随着这个声音,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苍老又瘦弱的佝偻老人走了出来。   这个人是真的很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后还背着只破麻袋。她瞄了一眼陆泽和林扇,然后缓慢的、小心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放……悲……”   “怎么会是陈翠娥?”林扇被吊起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不知道。”陆泽看着陈翠娥的背影:“疯子的行为,我们怎么可能理解。”   说得也是,陈翠娥疯了几十年,林宅又荒废着,她无意间闯进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刚才林扇毫无心理准备,这才会被吓到罢了。   想起被吓到,林扇这才发现,自己还紧挨着陆泽,几乎都要钻进他怀里去了。   “那个……”林扇赶紧跳开:“你怎么会在这?”   陆泽笑:“我住这附近,刚才从窗户看到你在林宅围墙外面转,就过来了。”   “这……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林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陆泽说:“这林家祖宅阴森森的,指不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陈翠娥呢。”   林扇扫视了一下破败的林家祖宅,点了点头。   陆泽确实住这附近。这儿虽是老宅区,可新建的楼也有好几栋。而且这些新建的房子往往要比老房子要高一些,所以当陆泽站在窗子边上时,就意外的看到了在林家祖宅围墙边上转悠的林扇。   陆泽租住在一栋新房子的四楼,一室一厅,不算大也不算小。陆泽带着林扇到了自己的所住的地方后,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扇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一下陆泽的屋子。这屋子有些凌乱,衣服随手扔在一张椅子上,左边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空啤酒瓶,地也只是用扫把胡乱扫了几下,并没有认认真真拖过。总之,整体看来不算整齐也不算脏乱,很符合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   “你怎么到林家祖宅这儿来了?”陆泽问。   林扇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昨天在车上,那个司机大叔不是提过林家祖宅么?我听他说是百年老宅,所以过来看看。”   确实,昨天在面包车上,那位唠叨的大叔就提过林家祖宅。   “一间破屋子有什么好看的。”陆泽笑:“我们这儿还有什么凤凰山、产蛋崖之类的,风景都不错,你还不如去那儿看看。”   “有机会一定去。”林扇也笑:“这次来林家祖宅是因为我对历史、对古老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只是没想到被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林扇又想起了那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疯子陈翠娥。   陆泽走到窗户边上,点燃一支烟:“理解。跟我一个朋友一样,总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他现在在县文化局上班,前几天还说要调查林家祖宅来着。”   “调查?”   “对。现在县里在大力发展旅游,这林家祖宅也是百年老宅了。所以县里就想把林宅打造成其中一个景点。所以我那朋友,最近都在调查林宅的历史,想弄点介绍什么的。可是整天捣鼓来捣鼓去,也没见他弄出点什么成绩。”   “这样挺好。”林扇说:“下次我再来,指不定就是景点了,也不会被吓着。”   “这可不一定。”陆泽吸了一口烟:“林家祖宅的房产证什么的都在林家后人的手里,政府能不能买到还是一回事呢,毕竟这是人家的祖宅,能轻易卖么。”   “林家后人?”   “对。林家后人好像早就搬到都匀市去了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朋友们东一句西一句扯的。”陆泽抽完一只烟后,把烟头掐灭,走了过来。   林扇手里捧着刚才陆泽倒给她的热水,眼睛聚焦在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泽看着她低眉凝思的样子,忽然觉得林扇有些与众不同。   不同在哪里陆泽倒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林扇很有气质,由内而发的气质。虽然林扇并不是第一眼美女,但是她很耐看,五官也很精致,就像被哪位艺术家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再加上林扇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有种很想爱惜她的感觉。   “林扇。”陆泽弯下腰,近距离观察林扇:“你这么温柔,你男友知道吗?”   这应该算是调侃的话了,林扇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陆泽的眸子:“我……我没有男友呢……”   袁明乐,已经算不上男友了。   温柔大概是陆泽对女孩的最高赞美了。只有像林扇这种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随便打开心房接纳别人的好女孩才在陆泽心里才算得上是温柔。   陆泽笑了笑,然后坐到沙发上:“我马上要去上班了,你想去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大概是陆泽刚抽完烟的原因,他一说话,林扇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尼古丁味道。这味道并不难闻,甚至有些清香,可是莫名其妙的,却让林扇有些意乱。   “我回宾馆吧。”林扇说:“这天气怪冷的。”   陆泽转头看向窗外,大概是乌云的缘故,外面阴沉沉的。在南方的深秋里这样的天气确实挺冷。   可是,屋里却很暖。? ☆、惊人巧合 ?  林扇回宾馆睡了一个午觉。   大概是天气冷,睡觉十分舒服的原因,林扇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等她醒来的时候,肚子开始饿了。   得出去找吃的。   林扇从被子里爬起来,在旅行包里翻了翻,可是她发现,自己之前似乎低估了南方的湿冷,这会儿衣服都偏薄,不能御寒。   “看来得新买衣服了。”林扇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发现指尖又碰到了爷爷的那个桃木盒,于是便把它掏了出来。   这个桃木盒林扇看了无数遍,可却看不出它有何特别之处以至于爷爷十分珍惜。   或许是这个盒子承载着某种回忆吧,林扇心想。   打开桃木盒,那把纸扇依旧安静的躺在里面。林扇想了想,把纸扇小心的拿了出来。   这把纸扇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也不蛀虫。只是天长日久,就算爷爷保护得再好也发了黄,边上还有些细小的缺损。林扇十分小心的将它展开,发现扇子上画的是一幅很有意境的桃花。   桃花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鲜艳了,整幅画透露出一股老旧的味道,林扇把纸扇翻了个面,发现上面提了两句诗。   “血溅桃花灼成扇,扇去人空几时还。”   “古诗?”林扇把扇子合上:“以前的人还真风雅。”   穿上外套,林扇出发去找吃的。这南方天气黑的比较早,加上今天天气本来就阴沉,所以宾馆大厅早早就亮起了灯。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明亮的大厅此刻只亮了几盏昏暗的小灯,幽黄又昏暗,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林扇下了楼,刚接近大厅时便忽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啜泣声。   啜泣声很小,仿佛是被刻意压制住的,有些飘渺。这让林扇感觉有些奇怪,待她想仔细听听声音来源的时候啜泣声却忽然停止了。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林扇看向大厅,发现前台电脑是开着的,泛着幽兰的光芒,可是前台小妹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林扇记得,前台小妹是个挺亲切的小姑娘,见谁都会打个招呼。林扇本想问问她当地还有什么特色小吃,可这会儿怕是问不着了。   林扇走过去,打算出去走走,看到什么就吃什么。可是还没走出大门,忽然又听到了啜泣声。   这次林扇可是听得真真切切,声音是从前台那儿发出来的,加上这昏暗的灯光|气氛着实有些怪异。林扇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慢慢走过去,想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工作台有些高大,除了那台打开着的电脑林扇什么也看不见。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往工作台里面看去,可还没等她看清楚,忽然有颗脑袋从工作台后面冒了上来!   一副红彤彤的眼睛,脸上全是恐怖脏乱的污痕!林扇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谁?”   “有……有事吗?”前台小妹揉了揉眼睛,又啜泣一下:“您……您有什么事儿?”   林扇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下了,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前台小妹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的妆容被泪水一洗全都花了,糊在脸上脏兮兮的一片。听到林扇这么问,前台小妹有些不好意思,她指着电脑说道:“这部电视剧太感动了……”   林扇这才认真看了一下电脑,发现上面播放的是一部韩剧,叫《天国的阶梯》。不过林扇还是不能理解:“你蹲在下面做什么呢?”   “哦。”前台小妹一抹眼睛:“我烤了一个红薯,你要不要吃?”   这天气太冷,所以前台小妹弄了个小火炉在工作台下面。闲来无事,就烤了个红薯。刚才她正巧蹲下去给红薯翻个面儿去了。   林扇自嘲的笑了笑。自从早上在林家祖宅意外遇到陈翠娥以后,自己好像变得神经质了。   “对了,”前台小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宾馆有一条线路坏了,现在正在修。热水器可能暂时用不了,你别介意啊!”   怪不得整个大厅只亮了几盏小灯,原来是线路出问题了。林扇点点头:“知道了,没关系。可是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好吃的?”   “烤肉吧!”前台小妹毫不犹豫:“我喜欢吃烤肉。而且离这儿也不算太远。你出了门往右走,到达一个十字路口后往左,那儿有条巷子,直走,有弯儿也别拐,然后就到卖烤肉的地方了。”前台小妹说完自己挠了挠脑袋:“好像有些复杂哟,你要是不知道,那就出门打个摩托车吧,三块钱就到。”   “没事。”林扇笑:“反正没事,我胡乱走在。”   出了门,林扇才发现连路灯都亮了起来。在这样雾朦朦的天气里,这些路灯排排站立,就像来自天界的守护神,守护这这个弹丸小地。林扇按照前台小妹所指的路走过去,很快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人挺多,骑自行车的、三轮车的、还有开小车的人比比皆是。林扇往左看去,发现果然如前台小妹所说,那儿有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并不算很偏僻,也有好些人走在里面。巷子里还有好几个岔道,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林扇谨记前台小妹的话,有弯儿也不拐。一直往前走。   大概走到一小半的时候,林扇忽然又听到了那个苍老而奇怪的声音:“……帽……飘……”   林扇往声音来源看去,果然,右边的岔道里陈翠娥正背着一个麻袋,缓慢的、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很明显,其他走在巷子里的人也听到了。有一对小情侣也朝陈翠娥的方向看去。   “你说陈翠娥到底在说什么呀?”女孩问:“声音真奇怪。”   “谁知道呢。”男孩见怪不怪:“都叨念了几十年了,谁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我看都可以加入世界未解之谜了……”   “我看是贵州未解之谜吧……”女孩挽着男孩的手臂越走越远:“我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痛彻心扉、你竭斯底里,别人或许会同情你、会唏嘘,但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感同身受。你的苦难,只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曲……江……”陈翠娥继续叨念着她那奇怪的话语越走越远。莫名其妙的,林扇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这条巷子要比刚才那条小了很多,灯光也更昏暗了,就路人都是寥寥几个。走了一小段路后,林扇看到陈翠娥又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赶紧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林扇跟上去后发现陈翠娥竟然不见了!就这么一条直直的小巷子,林扇跟上来的时间不到一分钟,陈翠娥就这样不见了!   林扇心里十分疑惑。她总觉得,这个疯子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自己,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扇又不清楚。她想了想,继续往跟了上去。   这条巷子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隔得很远的几个路灯。林扇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这才发现原来在左边还有岔道。   这个岔道很小,只有三人宽,又被一棵枯黄的老树挡着,所以刚才林扇并未发现。现在看来,陈翠娥应该是走进去了。   林扇加快脚步,想跟上陈翠娥。可刚走到那棵老树旁边,树后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啊!”林扇得注意力全在陈翠娥身上,加上这个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林扇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等她镇定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忽然出现的是一位老爷爷。   这位老爷爷大概七十多岁,头发发白。右手提着一个袋子,左手拿着一根老烟枪。此刻他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林扇。   “对不起老爷爷。”林扇为刚才的失礼道了个歉:“我没想到这儿有人,才被吓了一跳。”   听到林扇说的是普通话,老爷爷也用一口很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女娃儿,天黑了,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安全,回去吧……”   “知……知道了。”林扇朝老爷爷点了点头。   点头的瞬间,林扇发现老爷爷手里的袋子鼓鼓的,装的是一件衣服,因为一只衣袖露在了外面,袖口上还有一圈细小的金色花纹。   老爷爷盯着林扇,好像要看着她走似地。林扇笑了笑,只好往回走。   仔细想想,要说奇怪,林扇比这位忽然出现的老爷爷更奇怪。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跟着陈翠娥走了那么远。记得小时候爷爷就说过,不要一个人……   爷爷!林扇脑袋嗡地一下,忽然找到了一根线头!爷爷喜欢戏曲,没事就自己哼哼,他哼得最多的,就是《桃花扇》!从小耳濡目染,林扇也能哼上那么几句。而陈翠娥嘴里发出来的那个奇怪声音,似乎正是桃花扇的调子!   “倒戴着接离帽,横跨着湛卢刀,白髯儿飘飘,谁认的诙谐玩世东方老。”   这是爷爷经常唱的,林扇都快听出老茧来了。虽然调子有些奇怪。但是此刻,林扇确定陈翠娥嘴里哼的就是《桃花扇》!这是巧合吗?   “听老一辈的人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戏子……”这是之前陆泽在米粉店里说的。   “林扇!”   刚想到陆泽,陆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博士明奇 ?  林扇一边思考一边往回走,什么时候走回了最初的那条巷子她都没意识到。直到陆泽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陆泽?”林扇左右看看,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偏僻的巷子里走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路。”陆泽走到林扇面前:“小心撞到墙。”   林扇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么巧,又碰到你了。”   “不巧。”陆泽说:“我去宾馆找过你了,前台小妹说她给你指了方向,到这边来了。恰巧我也要往这边走,就顺道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没想到还真遇到了。”   陆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喜悦,好像很乐意再次见到林扇似地。不过林扇就纳闷了:“你去宾馆找我了?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问问你吃饭了没有,不如一起?”   说到吃饭,林扇才发现自己的最初目的就是来吃饭的。于是她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和我朋友一起,介意吗?”陆泽又问。   林扇虽然不喜欢主动接触陌生人,但她并不怕生。而且,大概因为陆泽是警察的缘故,林扇对陆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我不介意。”林扇说:“我正好也要去找吃的呢。”   沿着这条巷子往前走,前面出现一条步行街。步行街与小巷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林扇忽然觉得,这个小县城似乎有一种魅力,把古老的气息和现代文明融合在了一起,让人不知不觉的喜欢上它。   “这里真好。”林扇发自内心的说:“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得尽是些如何发展如何进步的道理。可是我现在觉得,脚步走得快,并不一定过得舒坦。”   陆泽笑了笑:“可是你要知道,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去大城市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下心来。”   林扇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或许吧。”   再往前走一些,是一些饭店之类的。有意思的是饭店统一了风格,全是用木头装修,古香古色。陆泽带着林扇走到一家叫“客来如云”的饭店面前,说:“就这儿了。”   饭店老板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长得有些胖,腰上还围了围裙。看到陆泽和林扇进来。马上出来打招呼:“陆泽啊,老万他们等你好久了。我刚刚才听见他们偷偷商量怎么罚你酒呢!”老板娘说完看向林扇:“哟!这是你朋友?没见过啊!”   “这不就见了吗?”陆泽说完问道:“老万他们在哪个房间?”   “203房。”   饭店不算大也不算小,一楼摆了些座椅和酒水,二楼才是包房。陆泽带着林扇上去,说:“待会他们要是让你喝酒,想喝就喝,不喝也没关系,不要不好意思知道么?”   说话间,陆泽推开了203的房门。   房间里的人似乎在聊天,陆泽一推门马上就安静了下来。等看清楚来人是陆泽后,一个脑袋锃亮的光头说道:“哈!话不多说,来晚了必须罚!”   包间里两男两女,除了光头以外,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似乎喝了一些酒,脸通红通红的。另外两个女人也才二十岁左右,一人穿的很简单,头发绑了个马尾,看起来很普通。而另外一个稍微打扮了一下,画了眼影不说,头发还精心地编制了起来。   “别跟我提罚酒。某些人上次的酒还欠着呢!”陆泽说着侧过身,给走在他身后的林扇让出路来:“进来吧。”   林扇一进来,所有的目光都跑到她身上去了。   “看在你带美女过来的份上,将功补过了哈!”光头反应快,立马腾出一个位置来:“来,美女坐这。”   虽然光头说的不是普通话,但看他那样子林扇也猜得出他的意思,于是笑了笑,正要走过去,却被陆泽拽住了手臂。   “光头你干这事真积极!”陆泽走过去,坐到光头腾出来的位置上,然后拉过旁边的凳子,对林扇说:“坐这。”   林扇笑笑,坐到了陆泽身边。   “我叫杨明奇,请问你叫什么?”戴眼镜的男人等林扇坐下来后才问道。   然而,听不懂当地话的林扇迷茫了一下,看向陆泽。   “说普通话。”陆泽很快明白过来,并且对杨明奇等人说:“都给我说普通话,否则林扇听不懂。”   “林扇?”光头乐呵呵的:“这个名字好。”说完光头转身对那个化了妆的女孩说:“小北,你有伴了,有人跟你一样,听不懂本地话。”   小北不说话,只是甩了光头一个“哼”地表情。   “小北是湖南怀化人。”陆泽小声对林扇解释:“她和父母一起来这里做生意,所以她也听不懂本地话,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叫高家燕。还有这两个人,一个光头老万,一个博士杨明奇。”   陆泽三言两语介绍了这四个人,林扇也朝他们友好的笑了笑:“我叫林扇。”   “林扇。”高家燕拿出一个酒杯:“你要喝饮料还是喝酒?”   “饮料吧!”   “当然是酒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扇和小北一起开了口。高家燕愣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就被小北夺走了:“按照你们当地人的风俗,初次见面不是要喝酒的吗?”   “啊!是这样的没错。”光头附和。   “你和家燕喝饮料,让林扇喝酒,你好意思啊?” 陆泽反对。   “谁说我们喝饮料了,我们也喝酒。”小北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高家燕,高家燕立马就明白过来,她赶紧把装着饮料的杯子放到一边,拿出两个新酒杯:“我和小北也喝酒哈!”   “喝酒好喝酒好!”光头拿起自己的酒杯,吆喝道:“快快快,大家一起喝一杯。”   在所有人端起酒杯之前,陆泽小声对林扇说:“舔一下就好。”   林扇多年在国外,就算回台湾大多数时候也是陪着家人。像这样大家坐在一起随意吃饭随意喝酒还真是少有。所以,即使面前的这些人她不认识也不觉得紧张,反而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光头很爱说话,一会儿调侃小北一会儿和陆泽贫嘴。喝了两杯酒后,他又揭了杨明奇的短:“林扇小妹妹,你别以为哥爱说话就是坏人啊!像杨博士这样闷|骚型的才容易变态呢!”   “你才变态呢!”杨明奇反击:“脑袋长苞长得很爽是吧。”   光头老万的脑袋是因为长了苞才被迫剔成光头的。所以杨明奇这么一说,就连小北和高家燕也笑了起来:“这苞长得特别有人性!”   “对了。”陆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林扇说:“我跟你提过杨博士的,他在县文化局上班,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和旅游局的人捣鼓林家祖宅的事儿。”   这么巧?林扇看向杨明奇,只见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脸颊红红的,倒是有几分书生气息。林扇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酒杯对着杨明奇说:“杨博士,第一次见面,跟我喝一口?”   “好啊!”杨明奇倒是没有书生的扭捏,他很爽快的端起杯子:“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一仰而尽。   林扇也喝了一口。这是自家酿的米酒,入口有一种米香味儿。   “干嘛只跟他喝不跟我喝?”正在和小北调侃的光头表示不服:“博士就是好啊,人气高!”   “跟你有什么好喝的?”陆泽说完看向林扇:“别理他,我们不和长得丑的人喝……”   “哎哟喂。”光头一拍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我这小爆脾气……”   虽然有陆泽处处维护林扇,可林扇还是自己解释了一下:“陆泽跟我提过杨博士,这会儿见到他,所以……”   “陆泽提过我?”杨明奇问道:“肯定没说好话吧……”   “太没意思了啊!”陆泽摇摇头:“这话说得好像我经常说你们坏话似地……”   “可不嘛!”光头说:“你跟林扇提博士,为什么不提我?”   林扇觉得这几人挺好玩儿,她笑着替陆泽解释:“我们聊到林家祖宅的时候他随口提起的,也不是故意把你落下的。”   “心碎了。”光头捂着胸口:“你们还相互维护……”   “林家祖宅?”小北忽然说道:“就是那棟破屋子吗?有什么好聊的。”   “这你可不懂了。”这次是杨明奇替林扇说话:“那是一栋房子,也是一段历史。它经历过的坎坷,比你脸上擦的粉还要多!”   “呀呀呀,我哪里擦很多粉了?”小北抓狂。   “我听说林家在上个世纪在本地富甲一方来着。”高家燕忽然插|进话来:“据说因为家里出了位反|动派,就被抄家了?”   “好像是这么来着吧。”光头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别人家的事,聊这个做什么。”   “啊,不好意思。”林扇笑笑:“我是过来旅游的,看到林家祖宅就有些好奇而已。”   “正常。”杨明奇说:“搁我我也好奇,那么大个家,说没就没了。”   “咦?”高家燕似乎对林家祖宅也有兴趣,她对杨明奇说:“你不是在调查林家的事儿吗?跟我们说说呗!”   “说说说。”光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老子以后也拿这事儿出去装|逼。”   “林家祖宅?”杨明奇小小的喝了一口酒:“这要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说起吧。”   “让开让开。”光头在一边嚷嚷:“都让开,杨博士要装|逼了!”   杨明奇瞄了一眼故意捣乱的光头,不搭理他:“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林家……”? ☆、林家旧事 ?  林家祖上在清朝出了位朝廷命官。入仕多年以后,这位朝廷命官看到了官场的腐败和浑浊,于是便独善其身,向朝廷辞官,回乡安居。   自此以后,林家便一直从商,威望和财富不断地呈上升趋势,一直到上世纪初期。   上世纪初期,林家当家老爷喜得一子,取名远中。此子聪明伶俐,为林家嫡长子。五年后,林家小妾又产下一子,取名远之,为林家二少爷。   二子承欢膝下,林老爷是乐得合不拢嘴。况且,这二子都好读书,就连算命先生都说这二子长大后必有一番作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二十年后,二子长大成人。   大少爷林远中是林家嫡长子,这林家家业自当由他来继承。所以,林家老爷从小就带着他经商。而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仅仅二十出头就成了家中顶梁柱。   而二少爷林远之十七岁外出求学,多年后学成归来竟成了国|军将领!   一文一武,一商一官,林家可谓是风生水起,人人羡慕。   更重要的是,林家和其他富商不一样,他们没有为富不仁。在当时连年战乱的情况下,他们自掏腰包,救活了不少危难中人。如此一来,林家在当地的威望就更高了。   可是,身为国|军将领的二少爷林远之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一年后,林远之受命调离此地,远赴它地抗日。   这一去,林远之就再也没回来。   1945年,八年抗战终于落下帷幕,贫苦而又伟大的中国人|民取得了最后胜利。   可是,林远之还是没有回来。   林家上上下下盼星星盼月亮都没能盼来二少爷林远之。林家老爷在病亡之际都还在不停叨念二少爷的名字:“远之,远之。”   远之远之,果然远而去之。   世事难料,林家没有等来失去音信的二少爷林远之,却收到了内战爆发的消息。   于是,刚刚安稳下来的贫苦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说道这里,杨明奇推了推眼镜:“接下来的事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三年内战之后,国|军退至台湾。从此,林家彻底没了二少爷归来的希望。当然,流传更广的说法是林远之早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了。”   “然后呢?”小北似乎也来了兴趣:“后来林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历史没学好是吧?”光头说:“接下来就是三年灾荒,十年……”   “对。”杨明奇把这话接了过去:“十年文|革。”   文|革期间,林家不可避免的被划为了地主。加上家中出了一位国|军将领,林家成了当地批|斗的重头戏。于是,偌大的林家死的死,伤的伤,与他们断绝关系的大有人在。林家,就这样分崩离析了。   “我奶奶活了七十五岁才死的。”高家燕说:“我记得小的时候奶奶跟我说过,当时林家真的很惨。有很多被林家救过的人都反过去批|斗他们。”   人心之恶,能令你我咋舌。   “改|革开放以后,当初被没收的林家祖宅还给了林家。”杨明奇说:“不过,这似乎也不能抚平什么。林家后来搬走了,现在住在都匀市。大概是林家基因的问题吧,林家后人现在在都匀市做生意,混得不错。”   “你见过林家后人了?”林扇忽然问。   杨明奇点点头:“和旅游局的人一起去找过林家后人,只不过他们好像没有卖祖宅的意思。估计过几天还得去动员一次呢!”   “搁我我也不卖!”光头夹了一块肥肉放到嘴里:“自己家被搞得那么惨,再卖就是脑袋有苞。”说完这句话光头忽然想到了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立马改口:“我呸,不是有苞,是有问题!”   “哈哈哈……”其他人听了之后哄堂大笑。光头见了赶紧把嘴里的肥肉咽下,端起酒杯:“笑屁啊笑,喝酒!”   林扇也笑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可在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来着身旁的目光,转头过,林扇发现陆泽正在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林扇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于是赶紧把目光撇开了。   这一幕恰巧被坐在对面的小北看在眼里。她面无表情的给自己杯子添了些酒,然后对光头说:“我说老万,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老让我喝酒,还说这是风俗。怎么,到林扇这儿你就待客不周了?”   “这不是有……”光头本想说“这不是有陆泽护着她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就是酒吗?来,林扇妹妹,老万哥哥敬你一杯。”   盛情难却,林扇只好端起酒杯:“哪好意思让你敬我呀,我敬你吧。”   “妹子真会说话。”光头笑呵呵的端起酒杯跟林扇碰了一下。   “呐呐呐!”小北在旁边嚷嚷:“碰了就得喝光哟,这是铁打的规矩。”   要光头喝光这不是什么难事,可让林扇一下子把一杯高度米酒喝光还真有些为难人。所以陆泽不得不开口:“小北,今天是打鸡血了吗?”   “我还打了鸭血呢!”小北撇嘴:“本来就应该这样嘛,是不是啊家燕。”   “啊?”高家燕赶紧附和:“是,是。”   “我替她喝。”陆泽很自然地从林扇手里拿过酒杯:“看着啊,这可是满的。”   “人家敬的酒,你喝什么呀。”小北把脸撇向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事没事!”光头打圆场:“我是男人,让人家小姑娘喝这么大一杯酒我还过意不去呢!陆泽喝,陆泽喝好了。”说完之后,光头一仰而尽。   之后,陆泽也毫不含糊的喝了下去。   这些年林扇虽然在国外,可是身边的中国人倒是不少。他们有时候也会一起出去疯玩,可是从来没人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没错,是温暖。一个为你挡酒的男人要比劝你喝酒的男人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林扇,我也敬你一杯。”小北忽然端起自己的酒杯:“咱俩都是是外地人,这杯酒早就应该喝了。来,干了哈!”   林扇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这个小北吧?难道真是风俗?可她一个外地人风俗又与她何干?不过,既然人家端了杯子,自己也不能矫情。所以林扇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是该喝一杯……”   光头是男人。陆泽还有理由替林扇挡酒。可小北是女人,陆泽还真没辙了。他看了看林扇,小声说:“不喝也没关系,别逞能。”   “没事。”林扇多多少少也有些小性子,她看向小北:“我先干了啊!”   米酒入口清香,可入喉之后又苦又辣。林扇为了不让这种味道在嘴里久留,憋着气儿一口闷了下去。   放下酒杯,陆泽把准备好的饮料递了过来:“喝点苹果醋。”   小北原以为这一杯酒会让林扇知道自己厉害,可没想到她却面不红心不跳的喝了下去。加上陆泽的那杯苹果醋,小北心里更加堵得慌。   “看好了,我也干了。”小北说完也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林扇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也看出了点什么。原以为这杯酒之后小北也就不折腾了,可没想到小北一放下杯子就用手肘戳了戳高家燕:“家燕,该你了。”   “张小北!”陆泽终于忍不住:“你有完没完?”   “我怎么了?”小北也不甘示弱:“喝酒怎么了?酒桌上不喝酒来这干嘛呀!”   “来这干嘛是你说了算?”陆泽微怒,说话不自觉的重了些。   “是啊!我说了不算。”小北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你们爱怎么的就怎么的!”   旁边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高家燕见了,赶紧站起来:“小北,别说了,坐下吃饭。”   “我不吃!”小北气冲冲的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包,往门口走去。临走时还不忘踢了一下凳子:“谁爱吃谁吃。”   “诶!小北!”高家燕赶紧跟了出去。   高家燕和小北走后,光头和杨明奇不约而同的看向陆泽。林扇坐在旁边,心里有些忐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杨明奇说:“是陆泽错了。”   “还好意思说我。”陆泽看回道:“张小北在这你们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下好玩了吧。”   “我们哪里知道你会带林扇过来。”光头表示很委屈:“哥几个不都是为你着想吗?小北虽然幼稚任性了一点,当对你好歹也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好了。”杨明奇打断光头,然后问陆泽:“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去。”陆泽毫不犹豫:“去了更麻烦。”   林扇知道,张小北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既然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她应该担些责任:“要不我下去跟小北说说,或许解释了就好了……”   “你跟她解释什么?”陆泽说:“有什么好解释的。”   也对,这件事发生得莫名其妙,虽然大家都知道原因,可要真解释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别理小北了!”光头指着锅里的菜:“那妞儿心大,指不定明天就好了。林扇妹妹你不要介意,吃菜吃菜!”   也好,说到底这事儿与林扇无关。可是正当林扇拿起自己的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高家燕的喊叫声:“小北!小北你快下来!”? ☆、我们的情 ?  “小北!小北你快下来!”   高家燕的声音很焦急,而且伴随着高家燕声音的还有“哐当哐当”的奇怪声音。陆泽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光头首先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一把拉开窗帘往下看。   “我靠!”光头很惊讶:“小北耍酒疯呢!”   “酒疯?”杨明奇也走过去:“我去!太高能!”   最后是陆泽和林扇走过去:“有没有搞错!”   窗户下面是一条街道,小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脚踩三轮车,此刻正骑着三轮车在路中央打着转。而且一边骑一边还发出疑惑:“怎么开了那么久还没到家呢?”   高家燕都着急死了,又怕撞倒人又怕撞进人家店铺,只能在一旁着急的叫喊:“小北,小北你快下来!”   然而,张小北好像没意识到自己问题,依旧歪歪扭扭的骑着三轮车:“家燕啊!快来,我开车送你回家!”   看来刚才那杯酒小北喝得太急,此刻酒劲上来了开始耍酒疯。陆泽等人见了,只好赶紧跑下去阻止张小北。   三轮车是饭店老板娘的,一不留神就被张小北骑了出去。此刻老板娘也在跟着高家燕在喊:“小北啊,快下来!哎哟喂,我的大白菜飞出来啦!”   “陆泽,小北醉了,快叫小北停下来。”高家燕看到陆泽下来,赶紧向他求助:“小北听你的!”   “张小北!”陆泽大声叫了一下:“快停下来!”   听到陆泽的声音,张小北果然顿了一下:“陆泽,快看我给你耍杂技!”说完张小北一拐车头,又转了一个圈。只不过这圈转得急,又压到一颗大石块,车外侧意外的抬了一下,差点翻车。张小北“嗷”了一声,可也没将车停下来。   其他一些饭店里的顾客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还有些不嫌事大的在起哄鼓掌:“好!好技术!”   陆则无奈,只好趁张小北放慢速度的时候看准机会冲了上去,旁边的林扇吓了一跳,提醒:“小心点!”   陆泽冲上去立马抓住了三轮车后面。好在张小北力气不大,被陆泽这一抓,车速就立马慢了许多。不过张小北似乎不甘心,还在用力踩脚踏板。   光头也冲上去和陆泽一起将车拉停。   好在这是脚踩三轮车,要是电动的还得了?   “明奇!”陆泽赶紧吩咐杨明奇:“把快把小北拽下来!”   杨明奇听了赶紧跑过去把正在使劲踩车张小北拉下来,可张小北哪里会乐意?她一抬手,就把杨明奇的眼镜打歪了!   “哈哈哈哈!”张小北大笑:“丑八怪!”   杨明奇来不及扶眼镜,一把抱住张小北的腰,用力把她扯下来:“小北别闹了!”   “非礼啊!非礼啦!大家快来看啊!”张小北一边拍打杨明奇的脑袋一边大叫。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哄堂大笑。   杨明奇把张小北拽下来以后陆泽和光头才赶紧过来帮忙制住挣扎的张小北。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陆泽也欺负我……呜呜呜……”被拽下来的张小北哇哇大哭。   “真是逆天了!”陆泽很无奈:“先把她送回家吧。”   可是,听了这句话后所有人竟然沉默了。最后还是高家燕先开的口:“要是半路她发起疯来,我可制不住啊!”   光头把脸扭向一边:“她不听我的。”   正在擦眼镜的杨明奇也赶紧撇开关系:“她也不听我的。”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他妈|的是件铁布衫吧?”张小北抱着陆泽的手臂呜呜的哭,哭到中场休息时还用脑袋一蹭,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陆泽衣袖上。陆泽十分无奈:“算了,我送。家燕,去打车!”   高家燕出了这条街到主街上去打车,不一会儿出租车和高家燕都回来了。陆泽用力拎将张小北了起来,塞进出租车。   这些事情和林扇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方才她一直跟在后面看热闹而已。可是这会儿陆泽要从张小北回家,就注定林扇要自己回去了。   “林扇!”陆泽坐进出租车后没有忘记林扇:“林扇上车!”   “啊?”林扇应了一声,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不由自主的照做了。   “已经很晚了。”陆泽等林扇上了车才说:“我们先送小北回去,送完小北之后我再送你。”   林扇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今晚过得真快啊!   张小北一直拽着陆泽的手臂,这会儿眼泪鼻涕已经擦了陆泽一衣袖。好在县城并不大,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的了。   下了车,林扇发现这里十分熟悉。   “你早上才来过呢!”陆泽拖着张小北:“林家祖宅。”   陆泽这么一提醒林扇马上记起来了。这儿不正是林家祖宅所在的那个居民区吗?只不过现在是晚上,居民区和白天里有些了差别,所以林扇没能一下记起来。对了,陆泽也住这儿。   张小北也住在这儿,只不过她的住所与陆泽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陆泽拖着几乎全部趴在他身上的张小北,带着林扇拐了个几个弯儿才到张小北的住所。   张小北家里还亮着灯,陆泽腾出一只手来敲门:“阿姨,阿姨在家吗?”   很快,门打开了:“是陆泽啊!哎呀,小北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喝多了。”陆泽赶紧将张小北交过去。   “铁布衫!铁布衫!”被老妈带进屋的张小北海不忘朝着陆泽大叫。   解决了张小北后陆泽才和林扇一起往回走。在这深夜只剩下了这么两人,林扇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林扇问道:“小北那么喜欢你,干嘛不接受她。”   一个女孩,若不是很喜欢,怎么会主动表示好感呢?所以林扇知道,张小北一定很喜欢陆泽。   陆泽笑:“我不喜欢她还要接受她,这不是耍流氓么?”   也对,这话说得很在理。林扇抽抽鼻子,没再多问什么。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这个点儿已经有很多人睡了,所有此刻只有暗黄的路灯和几家灯火。冷风一吹,有些刺骨。   林扇得外套本来就薄,习惯四季如夏的她有些受不住,不停的摩擦手臂。陆泽见了想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可是一看自己的外套,又停下了动作。   陆泽外套的衣袖上还挂着张小北的鼻涕和眼泪,有的鼻涕干了,糊在上面白白的一片。不要说林扇了,陆泽自己都觉得恶心。   “林扇。”陆泽停下来:“反正我住的也不远,先让我回去换个外套洗一下成么?”   林扇看着陆泽脏兮兮的外套又想起了张小北,她笑了笑:“好啊。”   这外套要是穿在林扇身上,估计她也难受得要死。   陆泽家里还是和中午时出去一样。林扇万万没想到,晚上自己又回到这儿来了。   一进门,陆泽就把外套扔到一边,然后把电炉打开:“林扇,你先在这烤一下,我去洗个澡,马上就好。”   林扇点点头,坐到了电炉旁边。   中国的南方不像北方,北方一到冬季就有供暖。而南方只能自己生炭火买电炉,或者把自己裹得圆圆的摔跤都爬不起来。林扇从来没感受过这样凛冽的天气,觉得有些吃不消。   电炉很暖,烤了一会儿身体就没那么冷了。林扇盯着火炉里红红的发热丝眼皮开始重了起来。说实话,张小北喝了那杯酒就耍酒疯,林扇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呢?只不过她酒量比张小北好些,理智又比张小北镇静,所以可以保持清醒而已。这会儿放松下来,林扇明显的感受到了疲惫。   沐浴室的水哗啦啦的响,林扇半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   十分钟后,陆泽带着氤氲的水气从浴室里出来。彼时林扇已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颇有几分睡美人的味道。陆泽忽然觉得,一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秀丽气质真是让人无法抗拒。   “林扇。”陆泽轻轻叫了一声,可林扇没有任何反应。说实话,陆泽在叫那一声的时候是有些忐忑的,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担心林扇真被自己叫醒。   火炉里的发热丝红彤彤的,可这些温度只暖了林扇得腿。大概是衣服太薄了有些冷,她抽了抽鼻子,可依旧没有醒来。   陆泽走过去用手碰了碰林扇的肩膀,可林扇除了呼吸均匀以外没有任何回应。盯着林扇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要是林扇能一直留在这儿就好了。   一直留在这儿?陆泽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陆泽想了想,干脆小心翼翼的将林扇抱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林扇睡得很沉。陆泽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就动了一下。而且她似乎感受到了陆泽的温度,不由自主的往陆泽身上蹭了蹭,就像一只小猫,可爱又令人怜惜。   陆泽抱着林扇小心的往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是半掩着着的,陆泽腾不出手来,只好用脚推开门,把林扇抱了进去。   林扇对此浑然不觉。   只是一夜无梦,十分安好。? ☆、遵从遗嘱 ?  已是深秋,即将入冬。所以这天亮得是越来越晚,早上七点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   林扇是被一阵鸡鸣声吵醒的。   鸡鸣声很大,此起彼伏,而且有一只公鸡似乎离林扇很近,叫声雄浑有力。林扇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看了一下窗外。   咦?窗户怎么换了一个方向?   林扇惊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没全亮,林扇借着窗户传进来的微弱光芒发现自己压根就不在酒店的房间里!   林扇使劲想了想,只记得自己跟陆泽回了他的住所,然后陆泽去洗澡,自己坐在火炉旁等着他,再然后……   再然后林扇就不记得了。   林扇紧张的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就连身上的外套都没有脱下来。确定自己没事之后林扇忽然有些鄙视自己,因为自己显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借着微弱的光芒林扇看到了床头白炽灯的开关。按下开关,房间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房间不算很大,摆设也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而且柜子的半边门没有关紧,透过缝隙林扇可以看到胡乱塞进去的衣服。再看看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水杯、书本、铅笔等等。而且桌角边还有个烟灰缸,里面有好几个被掐灭的烟头。   林扇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出房门后才发现陆泽睡在外厅的沙发上。或许是沙发有些窄,盖在陆泽身上的被子有一半掉了下来,拖在地面。   林扇走过去,把被子重新盖到陆泽身上去,陆泽动了动,没有醒来。   林扇是真的很奇怪,自己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也不是一个没有防范意识的人,可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相信陆泽呢?他们在三天以前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啊!   黎明已经来了,林扇走到窗子边上,看到整个居民区朦朦胧胧,像是坐落在一个世外桃源。而且,如果你向东南方看去,还可以看到林家祖宅的围墙。   围墙很高大,这个规模在上个世纪算是很厉害了吧。林扇不由自主的设想,要是林家当年没有发生那些变故,如今大概还会居住在这个地方,济济一堂吧。   事实果然难料。   “咕咕咕……”   林扇正在沉思,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又响了起来。林扇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陆泽也被这鸡鸣声吵醒了,他慵懒的睁开眼睛,一下就看到了在窗户边上的林扇。   “起那么早?”陆泽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嗯,睡不着了。”林扇回到。   “不会睡不习惯吧?”陆泽掀开被子,将放在旁边的外套扯过来:“我跟你解释一下,昨晚我洗完澡出来你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看你睡得太沉实在不忍心叫你起来,所以才……还有,我跟你发誓,床单被子什么的我妈前两天才来换过呢……”   “没关系。”林扇觉得有些好笑,而且她也不是一个拘小节的人:“我才不好意思呢,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睡着了。”   陆泽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洗漱。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已经全亮了,陆泽洗漱好出来的时候林扇正在呆呆的看着窗外。陆泽走过去,问:“你看什么呢?”   “啊?”林扇回过神来:“没什么……”   陆泽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林扇的视线方向是林家祖宅那边。果然,陆泽还没开口,林扇又说:“林家祖宅看起来真孤独。”   林扇这句话里带着满满的惋惜和不舍,就像种花人亲眼看着自己的花朵凋零一般,心疼不已。陆泽心里顿时划过一束光芒,虽然短暂,可却照亮了某些角落。   “怎么了?”林扇看到陆泽紧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慌张:“你想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陆泽忽然反问:“林扇,你为什么对林家祖宅这么感兴趣?”   林扇没想到陆泽会忽然问这个,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正当她还在想措辞的时候,陆泽又说:“林扇,第一次见面时在面包车上,当时那位大叔胡乱扯了好多事情,可你偏偏只记住了林家祖宅。而且,通过这两天我发现,除了林家祖宅以外,其它景点你都没去过,你真是来旅游的吗?还有昨天晚上,是你先把话题往林家祖宅上面引的,对吧?”   陆泽说的没错,种种迹象表明林扇对林家祖宅有些浓厚兴趣。而她这么一个远在海峡对面的人凭什么要千里迢迢到这个地方来?况且,这个小县城在中国的版图上就是一颗芝麻,一粒被人忽略的芝麻,本省人都不一定知道这么个地方。要说林扇是慕名前来,也太牵强了。   陆泽给林扇的印象一直都是随和有礼,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是林扇万万没想到不拘小节的陆泽竟然可以察觉到自己的来意。原来,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呢?”林扇微微一笑,眼里不自觉的多了一份尖锐:“你觉得我为什么对林家祖宅有兴趣?”   陆泽毫不避讳的看着林扇的眼睛,说:“那就让我来大胆的猜一下?你姓林,林家祖宅也姓林。可是你不是林远中的后人,因为林远中的后人住在都匀市,而你却是台湾人。那么只剩下一个选项了,你是林家二少爷林远之的后人?”   林扇心里很惊讶,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说实话,这一刻她十分欣赏陆泽:“真没想到你可以凭这么一点蛛丝马迹猜出这些来。”   “我是警察。”陆泽笑了一下:“推理和寻找蛛丝马迹原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这一点林扇倒是忘记了,陆泽原本就是警察,察觉出点什么来也很正常。   “没错。”既然被识破了,林扇便大方的承认:“当年音信全无的林家二少爷林远之没有战死沙场。之所以没有跟林家联系是因为当时爆发了内战,而他是国军将|领。三年内战之后,林远之随国|军退回台湾,并在那里娶妻生子。多年以后,他还有一名孙女,叫林扇,就是我。”   在当年那个不发达的动乱年代想要跟家里人联系是何其难,加上随后爆发的三年内战让林远之实在无暇顾及林家。原以为当一切尘埃结束后就能回来,可万万没想到国|军战败,不得不退回台湾。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林远之在台湾娶妻生子,过着简单又安静的生活。直到2005年春才病逝于台湾,享年九十岁。   “我爷爷在台湾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惦念远在大陆的林家。”林扇继续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我们家有亲人在这边,他说这里很美,很舒服,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留在大陆。只是很可惜,他至死都没有回来。”   或许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明白那些被一湾海峡隔开来的战士们了。思乡这碗酒究竟有多烈,只有喝下去的人才能体会。   “我不明白。”陆泽看向林家祖宅的方向:“海|峡两岸在几年前就已经实现了交流互通,你爷爷是今年春天才去世的。那他为什么不在有生之年回来看一看呢?”   林扇苦笑了一下:“别说你不明白了,我家里人也不明白。爷爷很想念这边,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我爸妈也问过爷爷要不要回来,可他每次都是摇头。一直到他病逝的前几天才嘱咐我将他的遗物带回来,在这边给他立个衣冠冢。”   落叶归根,这大概是所有中国人最原始最淳朴的愿望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泽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可等他脱口而出之后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妥之处。这是林家的事,林扇没有必要告诉他。   林扇也因为陆泽这句话愣了一下,心里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不过她没有回避,还是解释了:“那么多年了,我家人从来都没回来过。这会儿我自己一个人过来,没有任何证据,张口就说自己是林家二少爷林远之的孙女,谁会信呢?”   也对,如果第一次见到林扇时林扇就直言不讳:“嘿,我是林家后人!”恐怖陆会把她当做神经病吧。   陆泽不说话,好像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正想把烟抽出来时他想到了面前的林扇,于是又把烟推了回去。   这一幕林扇看在眼里,她笑了笑,说:“抽吧,我不介意。”   听到这话,陆泽再次把烟抽了出来。把烟点燃后,他吸了一口,问:“林扇,我们认识多久了?”   “多久?”林扇不用想都能回答出来:“今天是第三天。”   第三天,才第三天而已。   “我怎么觉得认识很久了呢?”陆泽吐了一口烟,像是在对林扇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觉得很久了。林扇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来。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这是第三天的早晨,天似乎要放晴了。? ☆、暗藏玄机 ?  清晨的空气带着几许大自然的味道。而早起的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林扇从陆泽家的窗子往外看去,看到不远处几名学生穿着蓝色的校服结伴而行,寇豆年华,煞是青春。   “我也要去上班了。”陆泽掐灭烟头:“我先送你回去吧。”   “好。”林扇点点头。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温度也比昨天高了很多。林扇把手揣在兜里,很自然地跟着陆泽走下楼去。   “先去吃早餐吧。”陆泽提议:“巷口有几家卖早餐的小店,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我什么都吃。”   “真好养活。”陆泽笑了一下,招呼林扇走快点儿。   巷口确实有好几家卖早餐的小店,而且人也很多,学生、上班族和早起买菜的阿姨比比皆是。林扇左右看看,被一家摆在门口的大木桶吸引了。   那个木桶不是很高,被放在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里。锅子的旁边还放了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一些小作料,比如土豆和辣椒酱什么的。   陆泽看到林扇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木桶,觉得有些好笑:“你想吃那个吗?”   “那里面是吃的吗?”林扇蹬着大大的眼睛问。   “当然了。”陆泽顺手抓住林扇的手腕,将她往木桶那边带:“里面是蒸的糯米饭,你去吃吃就知道了。”   老板看到有客人,立马将盖子打开。一股香味瞬间就窜了出来:“要糖的还是辣的?”   林扇往木桶里面瞅了瞅,发现这些糯米饭竟然是黄色的,这让她心里有些忐忑:“怎么是黄色的?”   老板听到林扇这么问就知道她是外地人,于是哈哈大笑:“放花了呗!”   “花?”林扇更疑惑了。   “就是一种野生的花。”陆泽解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那花很香。用花和糯米一起泡,花香就会跑到米里边去。这黄色不是什么色素,就是那花泡出来的颜色。”   还是天然色素呢!林扇想了想,说:“给我来个甜的吧。”   老板很利索,立马给林扇弄了一大勺糯米饭出来。然后又往上面撒了一些黄豆粉芝麻粉啥的:“来,拿好,小心烫。”   近闻,这糯米饭果然带着一丝花香。林扇心情好,问陆泽:“干嘛不早点给我介绍糯米饭啊!”   “谁知道你喜欢这破玩意儿。”陆泽笑:“我看你是在国外待久了,回国后什么都觉得新鲜吧。”   “国外只有面包。”林扇和陆泽一边走一边说:“吃得我快吐了。台湾虽然也有糯米饭,可是没有泡花的。” 林扇说着咬了一口,甜味和香味混合在一起味道确实不错。   “要是你有空去台湾。”林扇继续说:“我也带你去吃好吃的,真的,台湾吃得也……”林扇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目光聚焦到不远处的一颗小树那儿去,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奇怪的事似的。陆泽顺着林扇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疯子陈翠娥正靠在那棵小树旁抓虱子。   “怎么了?”陆泽见怪不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陆泽。”林扇把嘴里的糯米饭咽了下去:“陈翠娥换了件新衣服。”   陆泽再次看向陈翠娥,这才发现果然如林扇所说,陈翠娥身上原来那件脏兮兮的衣服不见了。虽然陆泽记不起来陈翠娥以前穿的是什么,可现在她身上的这件黑色棉外套一看就是新的。   “还不准人有新衣服啊?”陆泽笑:“据说陈翠娥八十多岁了。她疯了那么多年,如果没有当地人的一些帮助,恐怕早就死了。”   也对,一个孤老无依的女疯子活得竟然比一些老年人都长。她这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助,恐怕找就死了吧。   “那件衣服是昨天晚上一个老爷爷给她的。”林扇盯着陈翠娥衣袖上面的金色花纹:“昨天晚上,在遇到你之前我在巷子里遇到了一位老爷爷和陈翠娥,当时那位老爷爷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的就是这件衣服。”   “陈翠娥年轻的时候可是县里‘最美一枝花’。”陆泽笑:“指不定那位老爷爷年轻的时候暗恋过她呢?”   “或许吧。”林扇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   林扇心里隐隐约约觉得陈翠娥身上有一些隐藏起来的东西,可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又无法找到头绪。咬了一口糯米饭后,林扇对陆泽说:“我们走吧。”   陈翠娥似乎只活在她的世界里,她看不到路过的行人,也不知道陆泽和林扇正在讨论自己,她就这么悠闲的抓着虱子,好像这些简单的虱子能给她来带无穷的乐趣一般。   “你先去上班吧。”走到一半林扇忽然说:“我想到处逛逛,晚点儿再回去。”   “好。”陆泽说:“逛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往小巷子里钻,小心找不到路出来。”   小县城的规划不比大城市,小巷绕着绕着就容易晕。林扇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再见。”   因为是少数民族地区,县城与大都市接轨还不多,所以得以保持了本身的民族特色。林扇走在街上的时候,时不时的看到一些穿着民族服装的本地人。他们或许是在散步,或许是挑了一些农副产品过来卖。而对于民族这事儿本地人大都都见怪不过,只有林扇,每每看到穿着民族服装的人都会掏出手机来进行街拍。   逛了一会儿,林扇看到了一张社会张贴栏。   社会张贴栏上大多都是招聘、转卖、广告之类的。林扇停下来,认真的一张张仔细过目。   话说回来,林扇到这儿来的最终目的是带着爷爷的遗物过来立个衣冠冢,完成他的遗愿。可是到这儿三天了,她除了睡觉就是乱逛,几乎没有着手去做这件事。所以现在,她不得不开始去办这件事儿了。   林扇的爷爷死于今年春天,当时林扇刚从国外回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没能马上回大陆办这件事。直到无意间撞破袁明乐和杨如夕的地下恋情以后才一气之下直奔大陆的。而现在,她似乎也看开了,准备把爷爷的事情办好后就回去。   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殡葬习俗还是土葬。虽然大多数人也会把尸体烧了,可烧好的骨灰还是要装进棺材里去的。所以这儿根本就没有公墓。而林扇想立衣冠冢,就必须先有一块地。可是,张贴栏上有卖房子的、卖化妆品的、卖家具的,就是没有卖地皮的。   林扇无奈,只好先回宾馆再想办法了。   林扇觉得这里特别能让人静下心来,原本因为袁明乐而心烦意乱的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和袁明乐得那点儿破事。所以林扇回到宾馆以后,终于掏出自己带回来的两本书,静心阅读。   林扇在国外,选修了中国文学,因为她觉得唐诗宋词的魅力不是其他文学作品能替代的。所以此刻,她看的正是宋词。   仔细阅读,随手标注。时间很快就从笔尖滑走了。   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林扇的房门响了起来。   林扇抬起有先酸楚的脖子,这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林扇猜测敲门的人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所以她连头都不回:“进来,门没锁。”   “吧嗒”一声,门打开了。   林扇:“阿姨,帮我把那个擦……怎么是你?”   陆泽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是我有让你很惊讶。”   “不是。”林扇说:“其实我正想找你呢!”   “好我?”   “嗯。”林扇想了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开口了:“我发现你们这儿根本就没有公墓,我要立衣冠冢,找不到地儿。总不能随便刨个坑给埋了吧。所以,你看能不能帮我找找谁要卖地?”   听了这话,陆泽笑道:“就坟堆那么大点地,谁卖啊?要买只能买下整块地或者整块山。可是这样一来就得不偿失了。”   “那怎么办?”林扇叹了一口气,毫无办法。   “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陆泽一副早就算准了的模样:“地买不到,可是你们林家本来就有啊!所以今天中午我问明奇拿了林家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你看你要不要去找找林家?”   林家?对于这个互不往来的亲戚,林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可是,就凭我一面之词,林家人会相信我是林远之的孙女?”   陆泽反问:“你不去怎么知道他们会不相信?”   也对,林扇点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爷爷的遗物。”   一个桃木盒,一把纸扇,这是林扇爷爷临终前交给林扇的东西,并且嘱咐她一定要将其带回来,埋在这片土地上。然而,要埋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这个?”陆泽把桃木盒接过去:“一看就是很古老的东西。”   把盒子打开,陆泽先把纸扇拿出来看了看,可是他和林扇一样,看不出这个扇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再仔细瞧瞧盒子,陆泽忽然笑起来了:“林扇,这个盒子比你年龄还要大吧。你看,这儿都有裂缝了。”   “裂缝?”林扇把头凑过去:“难道这盒子要坏了?裂缝在哪儿呢?”   “这儿呢。”陆泽用手指着底部的一个小裂缝,说:“要不然拿去修修?”陆泽说完用手指头戳了一下裂缝,可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戳,裂缝忽然变大,手指头一下戳了进去。   “林扇。”陆泽惊讶的抬起头来:“有暗格。”   “暗格?”   果然,陆泽用陷进裂缝的手指头一掰,底部的挡板便滑了出来。? ☆、半截银梳 ?  林扇万万没想到,一直放在身边的盒子竟然有暗格!果然如书上所说的,一切皆靠缘分。今天如果不是陆泽,恐怕把东西埋了她都不知道有暗格。   暗格不大,薄薄的一层。挡板滑开以后,露出一块白布来。林扇小心的把白布拿起来,发现里面裹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有点重量,林扇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向同样惊讶的陆泽。   “打开吧。”陆泽说:“这不是什么古墓,密封性没那么好,不会一打开就变质的。”   林扇点点头,这才将白布打开。   白布里包裹的是一块三指大的银色玩意儿,大概因为时间长的原因,表面有些氧化了。这东西应该是件工艺品,呈波浪形,有花纹,有齿,看起来有点像梳子,总体形状有点奇怪。但是很明显,这只是一半,另外一半应该被居中割掉了。因为切口整齐,像是人为的。   “这是银梳。”陆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地方居住最多的民族是水族,水族的图腾的鱼。所以他们的很多艺术品都和鱼有关。你仔细看看,这把梳子像不想鱼骨头?”   果然,陆泽这么一说,林扇还真觉得手里的东西像是鱼骨头形状的梳子。   陆泽又说:“水族的饰品有很多是银饰。我见过很多银梳子,和你手上的这个差不多。”   “可为什么只有半截?”林扇十分疑惑。   “这个……”陆泽很认真的想了想,结果出来这么个结论:“可能是没钱的时候切半截拿去卖了吧,这好歹也是银子诶。”   这算什么事儿?林扇一下笑了出来,满腹疑惑瞬间消失不见了:“能不能不要逗我……这一看就不可能嘛!”   确实,这半截梳子又是红布裹着又是藏在暗格,一看就知道林扇爷爷很珍惜它,怎么可能切半截去卖呢?   “除非你爷爷在世,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半截了吧。”陆泽把桃木盒放到桌上:“不过,你爷爷生气既然没有把这半截银梳的事告诉你,应该是准备将这事儿秘密埋葬了吧。”   陆泽说得没错。林扇的爷爷生前从来没有提过这半截银梳,若不是偶然间发现,这银梳肯定会被埋葬了的。或许爷爷正是这个意思,想尘封掉一些东西。   “哎!”林扇叹了一口气:“既然爷爷想把它埋了那就埋了吧。”   “行。”陆泽点点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这是林家人的地址。林家大少爷林远中有个儿子,叫林正巍,他今年四十多岁,在都匀市开了家公司,做的是房产生意。”   或许正如杨明奇所说,林家人天生带着商业头脑。在林家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之后,林正巍靠着不懈努力,让林家再一次崛起。   “那……”林扇有些担忧,吞吞吐吐的问:“那……我要怎么去都匀市?”   “明天是周末。”陆泽笑:“正好我不用上班。我带你去。”   人生地不熟,林扇唯一能依赖的就是面前的陆泽了。所以他当然乐意:“好。”   林扇不知道陆泽为什么帮助自己,她只知道,自己很需要他的帮助。   缘分真的很巧妙。陆越虽然是警察,可其实他是不用出警的。林扇打电话报警的那天,正巧人手不够,就让他去凑数了。若不是这样,他们怕是也不会相识。   “那先这样吧。”陆泽说:“我回去联系一下林正巍,明天早上过来接你,带你去都匀市。”   “好。”   林扇的爷爷林远之离家多年,杳无音讯。虽然林家老爷在有生之年想尽一切办法寻子,可终究一无所获。如今时过境迁,林家老爷以及林大少爷林远中皆已去世,那么,身为地产商的林正巍会怎么看待远在海峡对岸的亲戚?   陆泽走后,林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实在不知道,所谓的血缘、亲情、人性究竟能不能经受时光的摧残。如果林正巍一口否定林扇这个远亲,她该怎么办?真的要买一座山来安葬爷爷?   林扇知道,光在脑袋里想想这些事情是无法解决,还不如等到见过林正巍之后再做打算。   ——————————————————————————————————————   第二天早上,林扇起得很早。可是事实证明起得早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陆泽手机号码,只能眼巴巴的等他来接自己。   林扇觉得,这种等待的感觉很奇怪。她既不着急也不烦闷。就好像,该来的终究会来。   林扇洗漱之后下了楼。   小地方的宾馆不比大城市,这儿没有千篇一律的“欢迎光临”和规规矩矩的服务理念。她们很随和,把每一位客人都当做了朋友。所以,在林扇来到大厅后,还在看偶像剧的前台小妹又向她打招呼了:“早啊!吃早餐了吗?”   林扇摇摇头:“没呢!”   “哎呀呀,恰巧,我刚买了一个米粉卷,吃不完呢!”前台小妹说着用手把米粉卷一掰,将一半递给林扇:“一人一半。”   林扇本来不想要的,可前台小妹大方洒脱,林扇要是不要还真显得矫情了。   “谢了。”林扇接过去:“真想在你们这儿待久一点。”   “那就玩够了再走。”前台小妹笑呵呵的说:“哪天我放假了,带你去当地的景点玩儿。”   林扇发现这儿的人有一个共性,就是很容易交朋友,没有大城市里太多的冷漠。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米粉卷:“好啊。”   “去看石头下蛋吧,那是……” 前台小妹说道一半忽然卡住了,她盯着林扇的身后,小声提醒林扇:“你男朋友来了。”   啥?林扇疑惑的转过身去,看到陆泽正好走近来。   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是陆泽送林扇来的。后来好几次也是陆泽送她回来的,加上昨天陆泽亲自过来找她,也难怪前台小妹会误会了。正当林扇想解释一下的时候,就听到陆泽叫道:“林扇,那起么早,我还以为得过来叫你起床呢!”   好吧,解不解释也无所谓了。   陆泽今天没有骑摩托车,而是开了一辆白色小车。看这架势,林扇就知道都匀市离这儿挺远的了。果然,陆泽带林扇上了车就说道:“去都匀市大概要一个半小时。”   “嗯。”林扇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高速公路正在修建,所以只能走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一路上林扇都在盯着窗外,感受不一样的风景。这些风景是在台湾和国外没有的,独具一格,令人感觉很好。   不过,林扇看着看着忽然有点头晕。   林扇偶尔会晕车,从小到大都是。车里开着暖气,她又一直盯着窗外,外面的树木快速的从她眼前溜过,看得多了,林扇便有了晕车的迹象。   晕车是件非常难受的事儿,林扇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怎么了?”陆泽感觉到林扇有些异常,开车的间隙匆匆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扇。大概是开了暖气的原因,林扇的脸粉红粉红的,就像打了胭脂一样。   “晕车,有些难受。”林扇回答的同时还轻轻拍了拍胸口。   “那我把车开慢点?”   “别,还是开快点吧。早点到达早点结束。”   长痛不如短痛就是这个理儿。可是陆泽看到林扇晕车难受的样子又不太忍心:“要不然喝点水?”   林扇摇摇头:“要不然把暖气关了吧,给我开一点儿窗。”   开窗之后,冷风袭来。虽然有点冷,可是却让林扇好受了许多。看到林扇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陆泽问道:“之前从贵阳市坐面包车回来的时候你都没有晕车,怎么现在晕了?”   “那面包车四面通风,又没暖气。而且,当时那几个人打成一团,吓都吓醒了,哪还有空晕车。”林扇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跟陆泽说话。   陆泽笑:“看来我以后要开面包车才行。”   路途颠簸,好在陆泽开惯了这样的山路,所以倒也得心应手。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就连冷风都制止不了林扇的难受了。当车子再一次颠簸的时候,林扇终于忍不住,胃里的东西一下蹿了上来。   “嗯……嗯……”林扇一边手捂着嘴巴,一边手拍车门,示意陆泽停车。陆泽也明白了林扇的意思,赶紧将车靠边停下。   推开车门,林扇赶紧跑到路边吐开了。   “林扇。”陆泽赶紧拿着纸巾和水下车。   陆泽是个不会晕车的人,所以他不知道晕车有多痛苦。可是现在看到林扇快虚脱样子,他想想也能知道有多难受了。   “好点了没?”陆泽用手拍了拍林扇的背。   林扇觉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她用手推了推陆泽:“离我远一点儿。”   “喝点儿水。”陆泽没有走开:“放心吧我不嫌弃你。”   “放心吧我不嫌弃你”,陆泽说这话还笑了笑,像是把林扇划到了他的地盘一般。这让林扇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的游走。   接过陆泽递过来的水,林扇漱了漱口。等她不再那么难受的时候才看了看四周。   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上面种满了青菜,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十分舒服。   ? ☆、花田喜事 ?  “你想不想吃萝卜?”看着郁郁葱葱的菜田,陆泽忽然问道。   萝卜?林扇瞪大了眼睛,疑惑的问:“可以吃吗?”   “可以。”陆泽站起来:“一个萝卜而已,菜农不会介意的。”   确实,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自己种了点蔬菜。对于她们来说,一个萝卜半斤豆角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林扇还是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   陆泽笑:“跟我来。”   公路要比菜地高一些,陆泽找到了一条可以通往菜地的小道,转过身来对林扇说:“小心点儿。”   林扇点点头。这样的小道确实有点难走,路坑坑洼洼不说,还特别窄。她小心的踏上去,跟上陆泽。   这样的小路应该叫田埂,而田里的蔬菜也不是乱种的,菜农在里面挖了许多沟壑,分成一块一块的。与大棚种植不一样,这些沟壑并不是很直,有些弯曲,倒是有几分野性。   “哎呀!”林扇不小心滑了一脚,踩到了沟壑上。   陆泽闻声转过头来:“小心点儿。”说完陆泽很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想要牵林扇。林扇意想不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大方的将手伸了过去。   陆泽那么洒脱自然,林扇也不能太小肚鸡肠了对吧?   陆泽的手很暖,透过掌心林扇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这感觉有点像开水,一口喝下,就连喉咙了和心脏都热了起来。   “咦?”林扇好奇地指着一片缠绕在一起的菜,问道:“那是什么?”   陆泽看了一眼:“红薯藤。”   “红薯藤?红薯不是个吗?怎么是藤?”   陆泽:“……”   林扇从小家境优越,接触菜地并不多。长大了之后又出国留学,国外几乎都是科技种植,不像面前的菜地这么自然,所以林扇是真的不理解。   “红薯都在地里呢,那是它的叶。”陆泽解释了。   林扇恍然大悟:“哦,我以为红薯跟萝卜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   陆泽不说话,继续牵着林扇往前走。可是即使此刻只能看到陆后背,林扇还是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笑意:“不准笑我……”   林扇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委屈,这让陆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没笑啊……”   林扇当然不会这么傻:“骗子……”   这会儿陆泽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干脆哈哈大笑起来:“林扇,你一定要这么可爱么?”   其实这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此情此景却让人感觉多了几分暧昧。林扇有些心慌,想将手从陆泽的掌心抽开,可刚动了一下就被陆泽握得更紧了。   “林扇。”陆泽忽然转过身来。   林扇刚刚是低着头走的,陆泽这一停她差点撞了上去:“啊……怎……怎么了?”   陆泽察觉到了林扇的紧张,他干脆肆无忌惮看向林扇的眼睛。林觉得十分不自在,把脸撇向一边:“……那个……这个是什么菜?”   “萝卜啊!”陆泽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林扇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这萝卜她明明认识的,只是刚才脑子瞬间短路,才问了这么个白痴的问题。看到陆泽脸上的笑意,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好在陆泽没有再为难林扇。他放开林扇的手,踩进萝卜地的沟壑里去:“林扇,有没有你中意的萝卜?”   “都可以。”林扇抽了一下鼻子。   萝卜种得很好,虽然不太整齐,但却让人觉得很调皮。陆泽随便选了一个,用力一拔,一个白白的长萝卜就跑了出来。   “那么大。”林扇有些惊讶:“竟然可以埋得这么深。”   “当然了。”陆泽用萝卜在田埂边拍了拍:“一个萝卜一个坑嘛!”   林扇一听,又想起刚才的事来,不过奇怪的是她心里没了窘迫,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你别再取笑我了。”林扇着急的说:“快给我萝卜……”   刚□□的萝卜还带着一股泥味儿,林扇接过去,用手戳了戳,问:“怎么吃啊?”   “削皮。”田埂旁边都是枯黄的野草,陆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来削皮吧。”   林扇又把萝卜递给落泽,坐到陆泽旁边,看着他掏出钥匙上的小刀熟练的削了一块皮。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偷萝卜啊?”林扇问。   “这不叫偷,我光明正大拿的。”   “看来确实是经常。”   “……”   林扇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总是跟林扇说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比如掏鸟窝、摘果子、偷红薯什么的,当时生活在都市的林扇特别羡慕,没想到今天也过了一把瘾。   “怪不得爷爷老是惦念着回家。”林扇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问陆泽:“你掏过鸟窝么?”   陆泽笑:“在我们这种地方长大的人,谁会没掏过啊?”   “真好。”林扇盯着陆泽手中削了一半的萝卜说:“小时候我有一只猫,有一天猫跑到树上去了,于是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可是树枝太细,我不小心掉了下来。好在不高,也没什么大碍。可是我妈却吓傻了,从那以后,我家里人就再也不许我一个人出去玩。也不准做危险的事情。”   “爸妈都这样。”陆泽削好了萝卜,切了一块递给林扇:“我小时候爬树我爸还用皮带抽我呢,可抽归抽,我照样爬。”   林扇笑了起来:“原来你这么不听话啊……”   陆泽觉得,林扇笑起来似乎带着香味,这种无形的香味能从人的五官渗透进去,直达心脾肺。   林扇咬了一口萝卜。这天然的萝卜带着一股自然地味道,很甜很脆。“你说林正巍见了我会怎么想?”林扇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他不会以为我是骗子吧?”   “有可能。”陆泽说:“不过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应该有自己的洞察力。你也别担心,真的假不了。”   有了陆泽的安慰,林扇莫名的放下心来。她又咬了一口萝卜,说:“真甜。”   看到林扇生龙活虎的样子,陆泽问道:“不晕车了吧?”   这句话问得很认真,没有了刚才开玩笑的口吻。林扇心里有些许感动。其实,她自己都忘记了刚才晕车的事儿,没想到陆泽还记得。   “不晕了。”林扇摇摇头。   萝卜吃不完,林扇揪着菜叶要把它带到车上。陆泽当然不会反对,领着林扇往回走。   青山、农田、萝卜,一条小路,两个背影。在后来回台湾的那些日子里,林扇会常常忆起这一天,忆起这片农田。   再次启程的时候依旧没开暖气没关窗户,林扇顶着冷风在车里啃了一路的萝卜,直到萝卜只剩下屁股的时候,才进入都匀市。   原本林扇想要亲自联系林正巍的,可是如果就这么突兀的打电话过去,正常人都会认为是骗子的吧。所以才由陆泽来联系,毕竟,警察的可信度要比名不见转的小老百姓高多了。   此刻进入了都匀市,林扇又隐隐担忧起来。想了想,林扇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要是林正巍不相信我,或者相信了也不愿意让我在这儿立个衣冠冢,这可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林扇似乎开始依赖陆泽。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来意藏起来,而是有什么说什么,她总觉得,陆泽会帮她分担一切。   “那就只能买座山头咯。”陆泽并不担心,还笑道:“买座山也挺好的,那你爷爷可是占山为王了,指不定在阴间特别威风呢!”   “你真是……”林扇笑了笑,心里的担忧忽然消失不见了。   都匀市是个现代化都市,没了少数民族的气息。这里有林扇熟悉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她看着窗外,感叹道:“我在来之前曾经查过,据说贵州是国内比较贫困的省。可是我现在觉得,这怎么不太对呢?”   “是贫困啊!”陆泽说:“每个地方都这样吧,有钱的就特有钱,没钱的就自己劳作。”   “不不不。”林扇摇头:“感觉不一样。”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感觉,这些感觉就算是高材生林扇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们像是空气,悄无声息的进入你的身体里,你看不见,也抓不住。   见面地点是林正巍选的,是一家中高端的茶餐厅。林扇和陆泽一坐下来,服务员马上给他们倒了茶:“两位好,这茶是十大名茶之一的都匀毛尖。林先生大概十分钟后到。”   餐厅是提前预定的,桌子也是提前预定的。看来林正巍早就做好了准备。   “谢谢。”林扇很有礼貌的道了谢。   茶水很暖很香,林扇和陆泽大概喝了两杯之后,林正巍终于来了。   林正巍个子挺大,有些胖。但是走路时腰杆挺得很直,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林扇看到他从门口往自己这边走来,小声陆泽:“那是不是林正巍?”   陆泽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是。”   1941年林远之离家抗日,失去联系。时隔六十四年,林家大少爷与林家二少爷的后人终于得已见面。? ☆、林家后人 ?  林正巍,出生于1957年,为林家大少爷林远中第三子,时年48岁。林正巍出生之时林远中已是不惑之年。老来得子,林远中十分疼爱。   林正巍倒也没辜负林远中的疼爱,文|革之后,林家家离破碎,是林正巍凭着一己之力重组林家的。   “两位好。”林正巍走过来,看向林扇:“请问你是林扇?”   林扇点点头:“对。”   “那么这位就是跟我联系的陆先生了?”林正巍又问。   陆泽笑:“没错。”   各自介绍以后,双方才坐了下来。   林正巍是个商人,懂得权衡利弊。所以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家父过世的时候,确实叮嘱我和两位老哥不要放弃寻找二叔。但是这人海茫茫,也不是说想找就找的。林扇,如果你真的是二叔林远之的孙女,那也就是我的侄女了。可是,你有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我二叔的孙女呢?”   果然,仅凭一面之词是无法让人相信自己的。林扇想了想,说:“很抱歉,我暂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林远之的孙女。但我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到这儿,地址是爷爷给我的。还有,他说他的父亲叫林祥德。”   “没错。”林正巍笑:“我爷爷确实叫林祥德,但是林家当初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知道我爷爷的名字不足为奇。还有,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不回来寻亲,反而现在才来呢?”   这一点倒是林扇理亏了。大少爷林远中一脉一直没有忘记林扇的爷爷林远之,而且还嘱咐后人不要放弃寻找。可是林扇一家在明明知道有亲戚在内地的情况下不曾回来过,这不管怎么说,都有些理亏。   “我也不知道。”林扇只能实话实说:“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就经常叨念远在内地的林家。可是每当父母提议回来寻亲时他又总是摇摇头。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也没告诉我们他是怎么想的。直到他病逝之前,才嘱咐家人务必把他的遗物带回来,立个衣冠冢。而且,这也是我来找您的主要原因。”   林扇没有半句谎话,可这些话说出来似乎又有些荒唐。生前不回,死后又要立衣冠冢,任谁都无法理解。   林正巍喝了一口茶,说:“林扇,你说的很诚恳,不像有所欺瞒。不过,毕竟那么多年了,只凭三言两语,我真的无法断定你是不是我二叔的孙女。”   “林先生。”一直处于旁观者的陆泽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证件,推到林正巍面前:“林先生,我是个警察。林扇刚到本地的时候就发生了点小意外,当时她拨打了110,是我和同事去处理的。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核实过林扇的身份,确实来自台湾,姓林。当然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可是我希望这点信息能帮助你判断林扇的身份。”   林扇刚才的说辞完全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而身为警察的陆泽倒是利用自己的便利增加了林扇身份的可信度。林正巍点点头,说:“林扇,我倒也不是完全不信你。如果你真的是骗子,想必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不会像这在一样拿不出证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不如验DNA?”   DNA,这大概是最简单的一种验证方法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的大半个世纪,世间万物都在潜移默化,凭着眼前的一些东西和言语是无法证明林扇身份的。林扇也知道,这是如今唯一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办法。   “好。”林扇同意:“只是验DNA的事情要劳烦林叔叔安排了。”   林正巍点点头:“说实话,我很希望你是我二叔的女儿。毕竟找了三代人,如果能在我这一代找到,我想我爷爷和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   二少爷林远之杳无音讯之后,林老爷曾动用一切关系去寻找、打听。可是,在那个动乱的年代,要找一个人是何其难?在林老爷病逝之时,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这个失踪的儿子。   后来,大少爷林远中和父亲一样,继续在人海茫茫中打听二弟林远之的消息。可是好景不长,动乱的文|革来临,林家轰然坍塌。他们便再也没有能力去寻找二少爷。林远中去世时文|革尚未结束,于是便暗地里将寻找林远之的任务交给了幼子林正巍。   改革开放后,林正巍抓准时机迅速崛起,林家再一次进入人们的视野。可是这个时候,离林远之失踪已过去了半个世纪,当年的人们早已死的死亡的亡,林正巍更加无从下手了。   林正巍从来没有见过二叔林远之,可是寻亲之事从来没有忘记过。如今面前出现了一个林扇,他自然要想办法证明林扇的身份是真是假。   毕竟,林家现在是有利可图,想要骗钱的人还是有的。   “就这样吧。”林正巍说:“我待会让助理联系可以验证DNA的机构,明天早上见。”   林扇点点头:“明天见。”   这次的见面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不过林扇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林正巍虽然从未见过林扇的爷爷,但却没有一口否认林远之一脉。这莫非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我们也走吧。”陆泽一口把杯里的茶水喝干净:“等DNA验出来以后,你爷爷的衣冠冢就有着落了。”   林扇点点头。   车子又继续行驶在都匀市里。   见了林正巍以后,林扇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她开在副驾驶的座椅上,目不转睛的定着前方。陆泽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在想,”林扇侧了一下身,看向正在开车的陆泽,“爷爷为什么不愿意再有生之年回来一次呢?”   “嗯……”陆泽想了想:“可能是人老了,腿脚不好吧。”   “不是。”林扇很认真的说:“我爷爷半生戎马,即使老了也没有停止锻炼身体。他不停的告诉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我们的老家在这儿。可是,他偏偏不愿意回来看看。”   林远之想家是无疑的,可是为什么在有条件回来之后却不愿意回来呢?林扇以前没把这件事当做事儿,可如今遇见林正巍以后,她才越来越疑惑。   林老爷寻子,林远中寻弟,林正巍寻叔。而早已失踪的林远之也在惦念着林家。说到底,这半个世纪以来,林家虽然海隔两岸,互无往来,可却有一份情义在牵扯着。   “或许其中有什么隐情吧。”做为警察,陆泽比林扇更容易抓住重点:“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一定道理。虽然我当警察的时间还不长,可是也遇到过好几个案子了。每个案子的开头与结局都是有所关联的。所以你爷爷不回来,自然也有他的原因。只不过,他已经去世了,这些原因我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秘密被埋藏在时间的洪荒里?就像一夜之间疯了的陈翠娥,没人知道原因,没人可以将她救出自己的世界。   车子还在开。林扇答应了林正巍明天做DNA检查,所以暂时不回去。车子大概开了半个小时以后,来到一个叫“水岸都市”的小区。   小区临江而建,风景还不错。可是林扇有点儿发懵:“这是哪儿?”   陆泽找了个位置将车停下,说:“我家。”   “你家?”林扇有些纳闷:“你家在这不在小县城?那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小县城的故事?”   “我家以前在小县城。”陆泽解释:“我十六岁的时候才搬到这儿来的。”   原来如此。   陆泽先下了车,然后给林扇打开车门:“下来吧。”   然而,林扇却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林扇和陆泽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讨论林家祖宅的事。可若是直接到陆泽家里来,林扇还是觉得不太好。这一男一女,要是别人问起来,他们该怎么阐述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是林扇第一次意识到某些细微而又不可忽略的问题。   不过,陆泽表示林扇想多了:“放心吧,我爸妈去贵阳市了,估计没个三五天不会回来。”   “好吧。”林扇点点头,,顺手把外套拉链拉上,这才下了车。   小区临江而建,所以冷风习习。一路走过,林扇被冷风吹得脸颊生疼。进了电梯之后,她不由自主的朝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   一直活在热带的林扇,终于明白了冬季的凛冽。   “你怎么总是穿这么少?”陆泽忽然问道。   “我……”林扇有些不好意思:“来之前没想到你们这儿有这么冷,一直说要去买衣服,都没去成。”   “回去让家燕带去你逛逛吧。”陆泽笑了一下,然后很自己地伸手握住林扇的手:“你看你的手都凉成什么样子了。”   指尖一暖,林扇忽然想起半路在菜田里陆泽牵着她走的情景来。不知道为什么,林扇心里忽然一慌,瞬间就想把手给抽回来。   可是,陆泽似乎能看出林扇的意图,手刚一动,陆泽立马握得更紧了。   这让林扇有些诧异,她抬起头,正巧看到陆泽正认真盯着她看。   “诶,让一下下哈!”电梯门忽然打开,一个扛着一袋大米的老伯走了进来:“靠边边去。”   “哦。”林扇应了一声,趁机将手抽了出来。? ☆、一个暖冬 ?  陆泽家里的装修属暖调,入门处就有一道摆放柜。摆放柜是用木头做成的,古香古色。上面摆放了一些精美的瓶子,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那是我妈的东西。”陆泽解释:“瓶子收集狂。这只是冰山一角呢!”   陆泽的妈妈是瓶子收集狂,老爸也不简单。墙壁上挂的一些字画,全是出自他的手。不过,在这些字画中间,最为显眼的却是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里一共有四个人,很明显,那个有些青涩的少年就是学生时代的陆泽了。陆泽的旁边,是他老妈,一头短发,笑容温馨。而陆泽的爸爸却有些胖,一脸福相,但是看起来却很随和。而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明朗时尚的少女,她一头卷发,笑得最为开心。   “那是我姐。”陆泽又解释:“不过已经嫁人了,现在住在贵阳市。小时候我可吃了她不少闷亏……”   林扇笑:“我也有一个弟弟,小时候两人经常相互抬杠。 不过我去了国外以后,倒是非常想念和他抬杠的日子……”   “看来我们相似点很多呢。”陆泽朝林扇笑了笑,可是林扇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些许不正经的味道。   林扇撇过头,看向另外一边的字画。   陆泽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他转身走向厨房:“林扇,你要吃点什么?”   这不说还好,一说林扇瞬间就饿了:“随便吧。”   只可惜,不能随便了。因为家里没人的缘故,陆泽爸妈在外出前就把家里的冰箱清理了一下。现在里面除了两个西红柿和鸡蛋,几乎什么都没有。   “要不然出去吃吧?或者叫外卖?”林扇提议。   “要不然煮面吧?”陆泽从冰箱里把西红柿拿了出来:“还有面条。”   “可是……”林扇有些为难:“我不会煮。”   “……”陆泽顿了一下:“我会。”   有时候林扇觉得,自己是非常懒的。在国外,她总是做一些简简单单的烤面包,能将就着咽下去就行了。后来,宿舍里来了一位中国籍同学,她就天天变着法儿的哄她做饭。不过,毕竟是在国外,材料远远没有国内的多,有一些东西做出来还是没有国内的好吃。   “西红柿我来洗吧。”林扇接过陆泽手里的西红柿:“我只剩下洗菜这项技能了。”   陆泽笑着去开火:“我也只会煮面这项技能了,要煮别的,我可不会。”   洗菜池有两个水龙头,一热一冷。林扇明明瞧见了温水的标志还是顺手打开了冷水水龙头,伸手一摸,冰得赶紧缩了回来。缩回来之后,她还偷偷看向陆泽。还好,陆泽并未瞧见她傻乎乎的模样。   脑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够用的?林扇自己都想不明白。   林扇没有绑头发,一低头,发丝就飘进了洗菜池。因为手已经沾了水,她只好用肩膀去把头发撩开。   可是刚撩开,头发又滑了下来。   “这是用了飘柔吗?”陆泽开玩笑的同时把手伸了过来,很自然地想要帮林扇把头发捋到后面去。当指尖碰到林扇的时候,林扇心里微微颤抖的一下,就像心脏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疼,却敏感。   “哎呀!”洗菜池里的水不合时宜的溢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正巧洒在林扇的鞋上。她叫了一声,赶紧跳开。   陆泽赶紧把水龙头关上:“弄湿了没?”   水是温水,没那么凉。林扇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没有。”   林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一副“哎呀我好蠢”的表情。可是陆泽心情却很好,他甚至希望能一直看着她这样蠢乎乎的样子。   煮面很简单,十几分钟就好了。陆泽把西红柿也煮了煮,然后捣碎,拌在了面条里。再加上老干妈等现成的酱料,闻起来似乎不错。   把面条端到客厅,林扇用小碗自己盛了点。   电视里正在播放日漫。犬夜叉因为女主戈薇的一声“给我坐下”而坐穿吊桥掉了下去。林扇一边笑一边吃面,觉得心情真是好到了极点。   得知袁明乐和杨如夕的事情以后,林扇的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郁闷。这是她第一次抛开一切傻傻得乐着。那些缠绕在自己身边的烦恼,早就抛诸脑后了。   但愿时光静好。   林扇电视看得津津有味,陆泽却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即使两人不说话,也没有半分尴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扇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   窗外便是江景,闪烁的霓虹灯倒映在江中,如同一条璀璨的银河。林扇走到窗子边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陆泽。”   陆泽早就不玩手机了,他半靠在沙发上,几乎都要睡着了。林扇这么一叫,他才清醒过来:“怎么了?”   “天黑了。”林扇说。   陆泽抬头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我给你找件睡衣,早点休息吧。”陆泽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右边的房间:“明天还要早起去验DNA。”   陆泽的姐姐叫陆岚,虽然嫁人了,可家里的衣服依旧一堆。所以陆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睡衣。   睡衣是连体的史努比,当初陆泽姐姐看着可爱就买回来了,可是一次都没穿过。林扇接过去,有些担忧:“用你姐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陆泽一点都不担心:“她现在打不过我。”   林扇:“……”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还有一个相识不久的却又信赖的人。这个世界真是奇妙。临睡之前林扇笑了笑,对着空气小声的道了句“晚安。”   这一夜林扇睡得并不踏实,就像浑身长刺了一般,十分难受。直到半夜,她才□□渴的喉咙彻底逼醒。   难受的不止喉咙,林扇觉得全是都酸痛起来,就连呼吸都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气。她下了床,往客厅走去。   客厅只有一束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朦朦胧胧。林扇找不到开关,只好借着这束光慢慢走向饮水机。   饮水机的旁边是几个漂亮的玻璃杯。林扇拿起其中一个杯子,接了杯冷水,一口喝了下去。虽然这水很凉,可是经过喉咙的时候却有一股莫名清爽。喝完一杯后,林扇又接了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林扇有点迷糊了缘故,接好水一缩手,手肘一下撞到了旁边盛放玻璃杯的小盒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盒玻璃杯就“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林扇吓了一条,赶紧蹲下来捡杯子。可是刚捡了两个,客厅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怎么了?”陆泽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不小心摔碎了。”林扇抬头看像陆泽,一副做错事了的表情。   “别捡了。”陆泽走过来:“有的都碎了,小心割手。”   林扇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精:“对不起啊!”   林扇这样委屈的摸样让陆泽觉得有些好笑,他也蹲下来一起捡杯子:“几个杯子而已,有什么对不起的。”陆泽说完看向林扇,大概是距离近的原因,陆泽终于发现了林扇有些不一样。   林扇原本白皙的脸此刻有些潮红,呼吸之间也带着浑浊。   “你病了?”陆泽说话的同时伸手去摸林扇的脸。林扇心里一慌,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泽的手已经放了下去:“很烫,吃点药吧。”   “嗯……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陆泽说得很果断,然后站起来去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生病了就要吃药。”   可是,陆泽找了半天只找到拉肚子、治痘痘之类的药,感冒药是一盒都没有。无奈,陆泽只好对林扇说:“你先回房间睡觉,我下去买药。”   “不用了。”林扇又说:“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杯子不用管了,先回房间吧。”陆泽当做听不见林扇的话,穿着外套走了出去。   林扇是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包括袁明乐。所以,在国外的那些年,不管是身边也好遇到其他困难也好,林扇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扛过来了。   林扇抽了抽鼻子,乖乖的回了房间。   林扇觉得脑袋很沉,回了房间后就迷迷糊糊的睡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才被陆泽叫醒。   陆泽手里拿着药,帮林扇打开了包装:“林扇,起来吃了药再睡。”   林扇穿着史努比的睡衣,迷迷糊糊爬起来,就像一只笨重的宠物。陆泽帮她把枕头垫在后背上,说:“先吃药。”   林扇记得,有一次周末,她生病了一个人躺在宿舍。当时他特别特别想给袁明乐打个电话,可是怕他担心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远在国外,还是不要白白让人紧张了。直到下午,宿舍养的宠物狗饿了狂叫,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最后一人一狗泡了一包泡面,捱过了那一天。   陆泽在给林扇抠药,一颗颗逍遥丸被他小心翼翼从药盒里抠出来。林扇看着他的侧面,心里一暖,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鼻子。   “这吃多少来着?”陆泽又看了一下说明书:“五颗,都赶上吃饭了。”   在国外,林扇只能可怜巴巴的和一条宠物狗一起吃泡面。现在,同是异地他乡,身边没了狗,反而是一个一直在帮助她的人。这么一想,林扇一下忍不住,眼泪就夺眶而出。   “好了,一共九颗。”陆泽转过头来:“怎么哭了?我可没欺负你啊……”   林扇抹了一把眼泪:“没……感冒了眼睛疼……”   “还带这样的?”陆泽把手里的药递过去:“先吃药……”   药有糖衣,倒也不苦。可是林扇和着水吞下去的时候眼泪依旧忍不住。其实此刻她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伤心,可就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是药太苦了?”陆泽说着伸手去擦林扇的眼泪:“没事的,小感冒明天就好了……”   林扇穿的是史努比的睡衣,此刻脸红红的,又带着泪痕,像极了一条可怜巴巴的可爱的小狗。陆泽有些于心不忍,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话语,只能不停的帮她擦眼泪。   林扇觉得丢脸死了,她摸了一把眼泪,打算钻到被子里躲起来。可是才刚拉倒被子,被子就陆泽一手摁住了。接着,一股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的,是扑面而来,因为下一秒,陆泽就吻在了林扇的唇上。   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林扇的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就连眼泪都停在了脸上,似乎不肯往下滑。这让她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陆泽的亲吻很温柔,温柔之间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味道。林扇觉得这种感觉很温暖,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遇见了篝火,让人舍不得离开。在大脑死机三秒之后,林扇屈服于感觉选择了回应……   窗外开始下雨了,可是屋里,却是一个暖冬。? ☆、空气变了 ?  林扇的感冒到第二天确实好了很多,除了还有一些鼻塞之外,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可是,身体没有问题,心里却出了问题。   林扇自认为自己是个比较理智的人,可是,最近两天她似乎变了一个人,理智时有时无,真是令人头大,特别是昨天晚上,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和陆泽亲上了呢?   当时亲完以后,林扇无法面对这个事实,立马就用被子把自己盖住了:“我……我要睡觉了……”   窝在被子里的林扇看不到陆泽的表情,但是却感觉到陆泽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好,睡吧……”   林扇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洗了把脸,林扇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不算好,有些惨白,长发披在胸前,有些凌乱。然后林扇拿起梳子,给自己绑了个斜着的马尾。   嗯,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   “林扇。”陆泽似乎等不及了:“好了么?出发了。”   “嗯,好了。”林扇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走出去。   “不错。”陆泽看到林扇的辫子,说道:“像学生妹似地。”   对于陆泽的评价,林扇很有礼貌的回应:“谢谢。”   陆泽能感觉到林扇是在故意拉开距离。不过这对他造不成困扰,既然林扇一下接受不了,那就循序渐进好了。   “走吧。”陆泽说:“跟林正巍约好的是早上九点。”   科学的发展为人类省去了很多麻烦,比如这DNA,再也不用担心像《还珠格格》里的乾隆一样,认错女儿了。而林正巍对验DNA这事也很上心,早早地就到等在了门口。   “我昨天已经联系好了。”看到林扇和陆泽过来,林正巍马上迎过去:“医师会优先安排我们。”   “好。”林扇点点头:“谢谢林叔叔。”   “谢什么。你要真是我侄女,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抽个空,带上你爸妈,咱见见。”林正巍字里行间没了昨天的生疏。毕竟林扇敢来验证DNA,就证明了她很笃定自己的身份。想必验出来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林扇和林正巍去里边抽血,陆泽在外面等。透过玻璃窗,林扇看到陆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盯着自己的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正巍也随着林扇的目光看过去,问:“林扇,他是你什么人?”   “啊?”林扇一时语塞:“他是……是我朋友吧。”   说到这里,林扇脑子里又莫名的蹦出昨晚亲吻时的情景来,这让她心里一惊,赶紧把思绪甩飞了去。   林正巍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林扇心里的慌张:“林扇,一人孤身在外,自己小心点。”   林正巍在商场混迹多年,利益和人性看得多了。如今陆泽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林扇,很难想象他就是凭着一片赤子之心,没有任何目的。   “谢谢林叔叔,我会小心的。”林扇说话的时候又瞄了一眼陆泽。   “好了。”做完一系列验证DNA该做的事情后,医师说:“验证结果不能马上出来,大概一周以后。等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再通知二位。”   “好。”林扇点点头。   “对了。”林正巍问林扇:“你没有本地的联系方式对吧?”   林扇确实没有,她的手机号码还是台湾的。   “到时候通知陆泽吧。”林扇说:“陆泽在通知我。”   也只能这样了。林正巍说:“那行,我先回去了。等结果出来后再见。”   林正巍回去了,林扇也要回去。只是这去时和来时的心情差别太大了。一坐上车,林扇就觉得连空气都变了。   “有橘子。”陆泽倒是很坦然:“待会要是晕车,吃一点或许会好些。”   “嗯。”林扇应了一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是昨晚没睡够的原因,林扇靠在座椅上,眼皮渐渐沉了下来。就连手里那个还没剥开的橘子都滚到了座椅上。陆泽见了,害怕林扇不小心压到橘子,小心的拿了出来。   这路并不好走,有些颠簸。陆泽尽亮放慢车速,想要开得平稳些。好在林扇睡得比较沉,没有在颠簸的路上醒来。   当然了,陆泽并不知道林扇是不愿意醒来还是真的睡得这么沉。   车子一路经过了青山,经过了绿水,还经过了昨天的那片菜地。只是,这些风景,在陆泽眼里早已比不上身边熟睡的林扇了。   林扇醒来的时候,刚好进入县城。她揉了揉眼睛,问:“到了?”   “嗯。”陆泽笑:“睡得还好么?”   林扇有些不好意思:“还好。”   昨天晚上前半夜因为生病睡得难受,后半夜虽然睡得好,可是时间太短。所以林扇刚才是真的睡着了。   县城里人来人往,开入主道之后,陆泽放慢了车速。林扇来这儿虽然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一些地方还是没有去过。比如现在的这条街,有好几家买民族艺术品的店,她以前就没来过。   “这条街叫什么?”林扇问:“我有空过来逛逛。”   “直南路。”陆泽说:“干嘛不现在逛?”   “嗯……”林扇想了想:“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也是,刚生了病,早上又抽血什么的,是该好好休息。陆泽点点头:“那我先送你回宾馆。”说完陆泽想将方向盘往又打,可还没开始打,车窗就被人敲了敲。   这里是人比较多的街道,陆泽的车速一直是极其缓慢的,所以有人敲车窗也并不奇怪。他把车停下,车窗也缓缓放了下来。   可是,车窗才放到一半,陆泽又赶紧把它摇上去。   “喂喂喂!”张小北从窗外把手伸进来,挡住即将关上的车窗:“干嘛呀?见到我不打招呼也就算了,还想溜?”   没办法,陆泽又把车窗放下来:“没想溜,这里不准停车。”   “这样啊!”张小北一边说着一边暴力的拉车门:“那我上车,你赶紧开就是了。”   看到张小北这样一副非要上车的模样,陆泽只好把车门打开:“你要去哪儿?”   张小北一屁股坐到车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林扇一直坐在副驾驶上不说话。说实话,她还记得那天张小北喝醉时的情景。那架势,简直就是能量爆发啊!   “林扇也在啊!”张小北看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扇,问:“你和陆泽上哪玩去了?”   “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就知道玩呢!”陆泽开口:“我们办正事。”   张小北:“下次办正事带我一起去呗!凭我一张甜出蜜的小嘴,保证能帮你把正事办得顺溜溜的。”   “得,你还是找家燕玩去吧。”   张小北嘟起嘴:“我天天跟家燕玩儿呢!我怕太久不跟你们玩,你们会怪我偏心!”   陆泽:“……”   其实林扇挺佩服张小北的,喜欢得如此坦荡。只是这种喜欢对陆泽来说似乎是个困扰。所以说,这个世界总这样,你最好的,未必是人家最需要的。   车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达林扇住的宾馆。张小北见了,装做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呀林扇,原来你住这儿啊!有空我过来找你玩儿。再见啦!”   林扇下车,对张小北笑了笑:“再见。”说完林扇看了一眼陆泽,没有说任何道别客气的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林扇一走,张小北立马从车后座上跑到了副驾驶位置:“走吧!”   “去哪儿?”陆泽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陆泽叹了一口气,将车启动。   “怎么了?看你这脸,不开心啊?”张小北不以为意。   “小北,我们别这样好吗?”陆泽忽然一改往日说话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才二十岁,以后还会碰到很多优秀的人。真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很不明智。”   “我要是明智就不会喜欢你了。”张小北忽然生起气来:“我图什么呀我?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陆泽很少用认真的语气跟张小北说话。之前怕伤害她,所以一直在有意无意间用玩笑去拒绝。可是现在,林扇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正视张小北了。   “小北你别生气。”陆泽说:“你好好想想,这样真的好吗?你本可以活得更潇洒的。”   在张小北看来,往日里陆泽的拒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拒绝威力大。想起刚刚离开的林扇,她忽然觉得很委屈,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你管我呢!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张小北是真的生气了,她说完用脚踢了一下车门,说:“停车!”   陆泽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车靠边停下。   “我跟你说!”张小北站在车外:“你没结婚之前我就是喜欢你。”说完张小北一甩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步往前走。   这世界最让人理不清的就是感情。有人对你百般好,与相处无数个日夜,可是你依旧无法爱上她。有人不过刚刚出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夺去你所有的目光。而这些,统统都不能用一个对错了衡量。   陆泽坐在车上看着张小北的背影,然后掏出烟来,点上。? ☆、一分为二 ?  林扇到这儿来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爷爷的衣冠冢。而如今,只要DNA验证好了,衣冠冢自然有了眉目。等立好了衣冠冢之后,林就再也没有留在此地的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林扇心底还是没有半点想离开的意思。   是因为风景?还是因为人?林扇自己都不知道。   林扇终于抽空上街给自己买了件衣服,黑色的,风衣。衣服一穿上,整个人就暖和了许多。这初冬的季节,竟然比台湾最冷的时候还要冷。她哈了哈自己的手,又想起那天在菜地里陆泽牵着她走的情景来。   “中毒了么?”林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这些记忆拍出脑袋去。   林扇在街上逛了一圈,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根本就没了当初感受异地风情的那份心思,于是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林扇刚接近宾馆,就听到前台小妹明朗的笑声:“哈哈哈,是吗?那儿真这么好玩?”   肯定又跟谁闲扯呢!林扇笑了笑,走了进去。   因为天是傍晚,天还没全黑,所以大厅只亮了几盏小灯,最大的吊灯并未亮起来。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大厅不够明亮,林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和前台小妹聊天的男人。   是陆泽。   “哈哈哈,你女朋友来了。”前台小妹首先看到了林扇,然后提醒陆泽。   陆泽转过身来:“林扇你买新衣服了?”   林扇点点头:“恩。”   自从两天前验DNA回来以后,林扇就没有见过陆泽。不过虽然没见,但是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想过无数次了。   “是林正巍联系你了吗?”林扇问:“是不是DNA有结果了?”   “才两天,哪有那么快。”陆泽走到林扇面前去:“一起出去逛逛?”   “我……”林扇想了想:“我刚回来呢。”   “刚回来也可以出去啊!”前台小妹撕开一包薯片:“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个油炸豆沙糍吗?”   林扇:“……”   因为已经接近晚上,各种赶夜场的小吃便通通上了场。一些青年们勾肩搭背,正在商量着去吃些什么。林扇和陆泽经过一家烤肉摊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林扇回头看了一眼烤肉上,只见炭火之上的五花肉正滋滋冒油。跟着陆泽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想吃吗?”陆泽觉得有些好笑,林扇是个隐藏起来的吃货。   “恩。”林扇点头的同时还在盯着烤肉。   “那就吃呗。”陆泽拉着林扇的手臂,走了过去。   肉是用现买的猪肉切好,一块块串到竹签上的。因为是小摊主自己做的肉串,所以炭火一烤,肉就会缩小。陆泽选了一些肉,说:“就十串吧。”   林扇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多了点?”   “不会不会。”烤肉老板笑呵呵的:“我一口气还能吃二十串呢。”   林扇觉得,这种街边淘小吃的感觉真好。大概是因为这儿很多东西都是天然种植的原因,让人吃起来都是欲罢不能。林扇和陆泽站在叛变等烤肉的时候,又来了两个小女生。   这两个小女生大概是初中生,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衣服,一闻到肉香就说道:“哎呀,我好饿,下午没吃饭呢。”   “饿个屁。”另外一个女生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看,人家陈翠饿还比你饿呢!”   顺着那名女生的目光看去,林扇发现不远处的电杆下果然有一个黑搓搓的人影。大概因为陈翠娥实在太消瘦了,靠在电杆旁边小小的一团,真的很不引人注意。   “烤肉好了!”老板叫了一声,林扇回过神来,赶紧去接肉串。与此同时,刚才喊饿的女生再也忍不住诱惑,转身对老板说:“老板,给我来两串。”   闻此,林扇拿着十串烤肉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妹子,你让我这个不饿的人情何以堪?   林扇拿了烤肉,陆泽付钱以后走了过来:“前面还有吃的,去看看吧。”   林扇摇摇头:“陆泽,我想给陈翠娥买点吃的。”   陆泽虽然有点意外,但并不觉得奇怪。虽然当地人对陈翠娥已经见怪不怪,可作为外地人的林扇,感受当然会比他们更深一些。   “好。”陆泽说:“不过你这烤肉不适合她,有竹签,容易受伤,去买别的。”   吃的整条街都是,林扇和陆泽去面前的小摊买了一份土豆饼。可是等他们回过头来的时候,陈翠娥却不见了。   林扇有些失望:“算了,自己吃吧。”   “可能进了小巷,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陆泽实在不想让林扇的一片心意就这样白费了。   小巷的人要少了很多,再往深一点走,几乎就没人了。陈翠娥步履蹒跚的走到路灯下,盘腿坐了起来。她实在太老了,这样坐着就像一个随时可以羽化升仙的道者,孤独又苍老。   林扇和陆越走过来的时候,陈翠娥低着头,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林扇走过去,蹲下来,将手里的土豆饼递到她面前。   陈翠娥闻到了香味,慢慢抬起头来。这是林扇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的脸。满脸沟壑,岁月和风霜在她脸上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毫不留情。   陈翠娥似乎能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与恶意,她接过林扇手里的土豆饼,开始吃了起来。   “她曾经有个外号,叫‘最美一枝花’呢!”   想起这句话,林扇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么的经历,才能让人变成这般模样?   林扇正想站起来离开,却忽然发现陈翠娥吃饼的时候不小心把饼屑掉到脖子里去了。于是林扇下意识的用手替陈翠娥拍了拍,可刚拍了两下,她就忽然发现陈翠娥的脖子上绑着一条细小的绳子。   这条绳子真的很细小,嵌在陈翠娥满是皱褶的脖子上几乎看不见。林扇不知道这绳子究竟是别人替她缠上去的还是不小心缠上去的。但是一个疯了的老人脖子上有根绳子确实很危险。要是不小心勒窒息了怎么办?   林扇只犹豫了一秒就伸手去碰那条绳子,可手刚触及到绳子,陈翠娥忽然一惊,伸手就去推林扇。但是因为陈翠娥人老力弱,这一推根本没什么效果。而林扇也没因为她这一推而住手,而是继续想要把那条绳子扯出来。陈翠娥似乎发现了林扇的意图,她忽然惊恐的发起狂来,一下咬住了林扇的手臂。   林扇穿的衣服比较厚,陈翠娥这一咬只咬在了衣服上,对林扇造不成什么危险。可是一旁的陆泽见了,有些着急,他赶紧上前去,试图掰开陈翠娥。   “她没咬到我。”林扇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干脆用两只手去扒开陈翠娥的脖子,然后吩咐陆泽:“把陈翠娥制住,让她别动!”   林扇的心里怦怦直跳,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只要她把这条绳子扯出来,就会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可是,陈翠娥此刻却非常惊恐,她一边大叫着,一边手脚并用试图推开林扇。好在有陆泽的帮衬,陈翠娥伤不到林扇。   “怎么了?”陆泽莫名其妙:“你在找什么?”   “有东西。”林扇说:“她脖子里有东西。”   林扇拉那条绳子的时候发现,那似乎是个吊坠。可是因为是冬天,陈翠娥穿的衣服太多,她没能一下把吊坠扯出来,而是卡住了。林扇知道这样对陈翠娥不好,可是此刻她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因为她的直觉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条绳子绑着一个秘密!   “啊啊啊啊……”陈翠娥大叫着,整个人充满了惊恐。而陆泽此刻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绳子。林扇很沉着,她干脆将手伸进陈翠娥的衣服一面,顺势一拉,将挂在陈翠娥脖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出乎意料,这不是什么吊坠,而是半截银梳!   林扇一下愣住了,她看了看掏出来的半截银梳,又看向同样惊讶的陆泽。陆泽和林扇一样,万万没想到从陈翠娥脖子里掏出来的竟然是半截银梳!   这半截银梳已经严重氧化了,表层覆盖着一沉黑漆漆的氧化物。可是从它的形状和所刻的花纹来看,绝对和林扇手里的那半截是一对儿!   一把银梳,一分为二,一半被林扇已经去世的爷爷小心的收藏着,一半却在这个疯了几十年的疯子身上!   “啊啊啊……”银梳被掏出来之后,陈翠娥更加疯狂了。虽然陆泽能够完全制住她,可因为她实在太老,陆泽生怕伤了她,不敢用力。而且,错的是林扇和自己,是他们不顾一个疯子的情绪,硬要将人家的东西掏出来。   林扇也意识到了这点,她一边将银梳塞回去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想要伤害你,对不起……”   可是因为陈翠娥太过挣扎,林扇没办法好好的把银梳放回去。就在她准备硬塞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怒吼:“挨千刀的!疯子的东西也要抢!”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根擀面杖般大小的棍子瞬间砸了下来。? ☆、银梳迷雾 ?  “挨千刀的,连疯子的东西都要抢!”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根擀面杖般大小的棍子瞬间砸了下来。陆泽反应快,立马挡在林扇前面,用手挡了下来。   这位为陈翠娥打抱不平的是一位老人,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不是很高,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可是,他似乎很激动,不问缘由的胡乱乱打一通:“年纪轻轻不学好,你们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林扇记得他,他就是前些日子给陈翠娥送衣服的那位老人,那件衣服至今还穿在陈翠娥的身上。林扇不知道他和陈翠娥有什么关系,可是明白他们之间必有关联。面对老人不由分说就打下来的木棍,林扇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想抢她的东西……”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那位老人根本听不进去,扬起棍子拼命打。陆泽虽然可以制服他,但对方是个老人,他无法下手。所以只能把唐然互在身后,用手臂去挡住棍子。   “不用解释了。”陆泽一边挡住棍子一边提醒林扇:“他听不进去的,我们先走。”   陈翠娥滚在地上,哇哇大叫,那半截银梳还挂她的脖子上,左右晃动。林扇躲在陆泽身后,往巷子口撤去:“我们真不是要抢她的东西……”   那名老人打人的手都在颤抖,可依旧听不进任何话:“人模狗样,你们是从黑社|会来的吗?”   林扇无奈,只好和陆泽一起往巷口退去,与那位老人拉开一段距离以后,他才扔下棍子,气呼呼的瞪着林扇和陆泽。   陈翠娥惊魂未定,还在地上打滚。林扇看了陈翠娥一眼,还想解释:“对不起,我们不是……”   “滚!”老人一身怒吼,将手里的棍子朝林扇扔了过来。只不过距离远,棍子没到林扇面前就掉了下去。   “算了林扇。”陆泽说:“没用的,他认定了我们是坏人我们就只能是坏人了。先走吧,不要留在这儿触发他的情绪了。”   陆泽说的没错,林扇只好和陆泽一起离开。在她就快拐出巷子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林扇看见,暗黄的灯光下,那位老人正蹲在地上轻轻拍着陈翠娥的胸口,满地打滚的陈翠娥也因此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大喊大叫。而灯光在他们头上形成了一道光环,就像岁月的痕迹,似乎有形,又似乎无形。   “林扇。”   陆泽叫了一声林扇才回过神来:“嗯?”   “你没事吧?”陆泽问这话的时候还在林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没事。”林扇摇摇头:“你呢?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刚才的棍子都打在路泽的手臂上,所以林扇不相信:“你偏我呢吧?真的没事?”   “一老头能有什么事。”陆泽不以为意:“先走吧。”   “嗯。”   外面的小吃街依旧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刚才在幽暗的小巷里发生了什么。正如同林扇无法得知另外一截银梳为什么会在陈翠娥身上一样。看到林扇在沉思,陆泽问:“要不我送你回宾馆?”   “好。”林扇同意的同时快速抬起手捏了一下陆泽的手臂。陆泽猝不及防,疼得自然躲闪了一下。   “你看!”林扇得逞了似地:“还说没事。”   没错,虽然对方是个老人,可也是用尽全身力气打的。陆泽既不是钢铁侠也不是蜘蛛侠,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林扇这忽然一捏,简单的拆穿了他的谎话。   “真没什么事,待会儿买瓶红花油擦擦就好了。我先送你回宾馆吧。”   “那送我回去的路上就顺便买瓶红花油吧。”林扇倔起来也是有些功力的。   “好吧。”陆泽只能答应。   回宾馆的路上就有药店。陆泽进去买药,林扇在外面等他。透过玻璃墙,林扇看见陆泽将袖子挽起,给药店的医师看了看。那医师是个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老头,他用手按了按陆泽的手臂,这才转身去拿药。   等医师拿药的空挡,陆泽朝林扇的方向看过来,督见林扇正在看自己,他朝林扇笑了笑。   即使隔着玻璃墙,林扇也能感受到陆泽笑容里的暖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近了呢?   有些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变化了。   “走吧。”陆泽从药店里出来:“回宾馆。”   县城不大,宾馆不远,走了短短一段路也就到了。前台小妹看见林扇的时候,还没忘记她的豆沙糍:“诶,林扇,给我带吃的了吗?”   啊?林扇早就忘记了:“不好意思,忘记了,下次给你补上,好么?”   “给你补个大的。”陆泽说:“想要一斤的还是两斤的?”   前台小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按斤算的还是留给你吧。”   回房间。   林扇把桃木盒放在房间的桌子上,一打开门陆泽就看见了。说实话,对于陈翠娥脖子上的那半截银梳陆泽和林扇一样很惊讶。任谁也不会想到,相隔海岸两地的林远之和陈翠娥会有一样的东西。   林扇看到陆泽盯着桃木盒,于是将心中的满腹疑惑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从上次在林家祖宅意外遇见陈翠娥以后,我总是觉得陈翠娥和林家有什么关系。直到今天,这半截银梳,更加笃定了我的想法。”   “对,这半截银梳确实令人惊讶。”陆泽说:“可从另一个角度说,这半截银梳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陈翠娥捡的,或许是别人送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拥有这半截银梳的人一定和林家有关系。”   陆泽是个警察,警察往往讲究的是证据。即使银梳此刻挂在陈翠娥的脖子上,也不能直接证明陈翠娥和林家存在一定的关系。   女人比男人感性。陈翠娥哼唱的《桃花扇》以及脖子上的银梳在林扇眼里都成了一种蛛丝马迹。然而林扇也很清楚,陆泽是对的。这些,不能成为直接证据。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林扇叹了一口气:“陈翠娥是一个迷。或许你们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可我做为外地人,却充满了好奇心。算了,其实说到底,陈翠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扇说得没错,她到这儿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爷爷立衣冠冢。衣冠冢一旦立好,她就会离开。而这个半道出现的陈翠娥,也将成为她此次旅行的一个记忆。毕竟这个世界那么多迷,解不开的多了去了,远远不止陈翠娥这一个。   “那你休息吧。”陆泽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林扇一把抓住正要起身离开的陆泽:“我帮你把药擦了再走吧。”   如果不是林扇强行掏出陈翠娥脖子上的银梳,陆泽也不会为了帮林扇挡棍子而受伤。所以,林扇觉得自己有必要负些责任的。   “没事。”陆泽拒绝:“回去我自己弄吧。”   “别啰嗦了。”林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陆泽刚才买来的药水:“把衣袖挽起来吧。”   林扇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陆泽看着她,不自觉的笑了笑。   陆泽的笑容林扇尽收眼底,她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嘟囔道:“笑什么呢?”   陆泽又笑:“你要是生气,肯定很可怕。”   林扇一直都很礼貌温柔,但是陆泽知道,她并不软弱。比如在张小北让她喝光一杯白酒的时候,她不躲不闪,硬是喝了下去。再比如,当发现陈翠娥脖子上挂着秘密的时候,林扇没有犹豫,没有迟疑的将那半截银梳掏了出来。该柔则柔,该强则强,确实另人很……   很喜欢。   “我才不随便生气呢。”林扇说着把陆泽买来的药酒打开,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陆泽只是笑,不说话,然后听话的将衣袖往上捋了捋。可是因为是冬天,穿得比较厚,捋到一半就捋不上去了。于是他干脆将外套脱了,这才将手臂完全露出来。   陆泽的手臂很结实,即使没有用力,也能看到微微隆起的肌肉。那个不知名的老头下手也不轻,陆泽的手臂有的地方红了,有的地方肿了。如果是林扇的话,反正得痛上好几天。   药酒是药酒的老中医配的,颜色褐紫,酒香醇浓。林用医用棉蘸了一下,往陆泽的手臂擦去:“疼吗?”   “不疼。”   药酒本就应该用力擦才会起到最佳效果,可是林扇却担心陆泽疼不敢用力。看到林扇低头认真擦药的模样,陆泽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亲吻。   现在陆泽的心情和那时一样,特别特别想亲吻林扇。   感受到陆泽的目光,林扇抬起头来:“怎么了?疼?”   陆泽摇摇头。   林扇又低下头去,继续用药酒擦拭陆泽的手臂。她知道陆泽在看着自己,所以心里有些慌张。可是,林扇依旧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一般。   “林扇。”陆泽忽然叫了一声。   “嗯?”林扇在回应的同时抬起头来。可刚抬头她就发现陆泽的脸近在咫尺,还没等林扇反应过来,陆泽又准确无误的亲在了林扇的唇上。   林扇觉得很暖,呼吸之间全是陆泽的味道。可是她今天没有生病,脑子也清醒得很。当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林扇赶紧去推陆泽的肩。   然而陆泽并没有因为林扇这一推而放手,他伸手揽过林扇的腰,让林扇紧贴在自己胸前。   林扇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能感觉到陆泽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犯糊涂。满满的暖意尽在唇齿之间,压得林扇喘不过气来。   林扇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似地,在短暂的惊讶与迷茫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陆泽才放开林扇。呼吸好新鲜空气,林扇胸口起伏不定。她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近在咫尺的陆泽。   “林扇。”陆泽又在林扇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林扇紧紧抱在怀里。林扇忽然觉得心里塞满了棉花,一切杂事都被挤了出去。   林扇将手从陆泽的怀里抽了出来,轻轻环在路泽的腰上。   言语略为苍白,有些感情,一个亲吻、一个拥抱我们便已了然于心。   ? ☆、万物变迁 ?  声鸡叫划破长空。   南方的湿冷,能冷到骨头里去。可虽然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在天微亮时就起了床。他们有的是需要上学的孩子,有的是卖早餐的摊主儿。于是,一天的忙碌就由此开启。   在台湾在国外,林扇都没睡懒觉的习惯。如今到了这个地方,她才知道蜷缩在暖暖的被窝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可是,就在她准备睡回笼觉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扣响。   “谁啊?”林扇声音有些沙哑。   门外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林扇掀开被子,赶紧下床开门:“怎么来那么早?”   “想你了呗。”陆泽凑过去,想在林扇脸上亲一下,可是林扇稍稍一偏脑袋,躲了过去。   “没洗脸呢。”林扇揉了揉眼睛,转身朝洗漱间走去。   “我又不嫌弃你。”陆泽嘟囔了一句,这才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桌上。   林扇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来了。她平时只使用了一些护肤品,不化妆。所以这洗脸前洗脸后几乎是一样的。   “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林扇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对。”陆泽看了一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就这二十分钟的时间还要跑过来看自己,林扇既觉得荒唐又觉得温暖:“你可以下班了再来找我。”林扇说完便想坐到沙发上,可还没完全坐下,就被陆泽拦腰一搂,坐到了他腿上。   这么亲密的坐姿让林扇有些难为情。即使在台湾,她也没有和袁明乐这么亲密过。现在想想,林扇和袁明乐成为恋人后的回忆真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先吃早餐吧。”陆泽伸手把放在桌上的包子拿过来:“要不然等会儿就凉了。”   林扇也拿了一个:“你赶紧上班去吧。”   “老赶我做什么?”陆泽笑:“我还想多跟你待一会儿呢!”   林扇记得,昨天晚上陆泽没有对她说“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在一起吧”这样的恋爱常用语,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因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油嘴滑舌。”林扇把咬了一口的包子塞到陆泽的嘴里去:“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嗯。”看到时间确实不早了,陆泽这才恢复正经:“晚上再过来找你。”   我晚上在过来找你。   这一切是多么的顺理成章。没有死缠烂打的追求,也没有欲擒故纵的戏码,林扇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对错,他们就已经牵了彼此的手。   陆泽走后,林扇也睡不着了。她干脆换了衣服出去走走。这南方的冬天早晨,空气清冷又干净,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好像整个脑袋都被清洗过一样。   或许是时候尚早,大多店铺还未开门,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家把卷帘门卷了上去。林扇也没什么东西要买,就这样悠闲的一直朝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扇一抬头,就发现前方一个路标上写着“直南路”三个字。这三个字有些耳熟,林扇想了想,这才记起来。   验DNA回来之后,陆泽和林扇经开车过这里,当时林扇看到旁边有很多店铺在卖工艺品,于是问陆泽这是哪儿。而陆泽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直南路。”   林扇往路边的店铺看了看,果然,好多家都是卖民族工艺品的。只不过现在开门的店铺不多,只有两家。   林扇往其中一家店铺走去。   店铺装修是当地一贯的风格,古香古色。门外还摆着一个模特儿,穿着颇具特色的民族服装。林扇走进去,发现店铺分成了三个格局,右边挂满了当地刺绣品,图案皆是鱼和花朵之类的。而左边却是一些架子,架子上是用木雕,刻得栩栩如生。木雕的下方是玻璃柜,里面摆放了很多当地的银饰工艺品。   老板娘大概三十多岁,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十分朴素。早上一开门就有客人,她十分热情的向林扇介绍:“这些都是颇具民族特色的。你看这刺绣,叫马尾绣。全是人工绣品。虽然没有苏绣之类的名气大,可是已经申请了世界文化遗产。”   林扇点点头。这些绣品平整细腻,让人看了确实很舒服。   林扇走到玻璃柜前。   当地的少数民族大多以银为饰品,所以玻璃柜里都是手镯、吊坠之类的。林扇从玻璃柜的左边看到又边,正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赫然发现玻璃柜的角落里摆放了几把银梳。   这几把银梳形状各异,但每一把都刻着花纹。林扇看着它们,忽然想起了爷爷收藏的那把银梳。   “你喜欢这个吗?”老板娘看到林扇紧盯着银梳,便把玻璃柜打开,将那几把银梳拿了出来:“你可以仔细看看。”   “银梳不是很好卖,所以少一些。”老板娘说:“可是银梳的寓意要比其他的银饰寓意要深。在上世纪以前,银梳在当地是做为定情信物送给情人的。”   “定情信物?”林扇十分震惊。   “对。”老板娘很笃定:“相守一生,从黑发到白发,一把银梳皆可作证。所以在当时,银梳是最好的礼物。也代表着认定彼此。只不过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处处都在重新洗牌。于是在当时,送银梳也成了奢侈之风,所以人们就渐渐抛弃了这一传统。而且,银梳所用的银比较多,一把银梳就能做两三条项链。你说,现在的男人哪里还会送这么真心实意的礼物呢?”   老板娘后面的这几句话林扇没有听进去,她脑袋里一直在回想着“定情信物”这几个字。也就是说,如果陈翠娥身上的银梳是林扇爷爷送的,那么他们曾经就是恋人!按照当时的习惯,这是认定了彼此的!   可是,陆泽说的叶没错,陈翠娥手上的那半截银梳也可以是她捡来的,反正来源有很多种,不一定就是爷爷送的。   那么,时隔半个多世纪,要如何证明陈翠娥和爷爷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有没有可能,”林扇想了想,“银梳有没有可能送给亲戚朋友?”   老板娘摇摇头:“没有这个可能。现在的小辈大概不知道,可你要是问问上了年纪的老人就会明白银梳在当时有多重要。所以,银梳送给普通朋友,几乎不可能。”   林扇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如果陈翠娥和爷爷当初真是恋人,那她又是怎么疯的?爷爷是在1941年离家,自此未归。在台湾的那些日子,爷爷提过林家,这个屈指可数的少数民族,甚至还提过家里养的大黑狗,为何他偏偏从未提过陈翠娥?   “最好不要自己买银梳。”老板娘的善意提醒打断了林扇的思路:“银梳还是等你的另一半给你买吧,你可以看看别的,比如耳环……”   “谢谢。”林扇转身看向另一边的刺绣:“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刺绣钱包。”   林扇说的是一个由马尾绣修好的钱包。钱包是圆的,绣着两条可爱的鱼。老板娘把钱包拿过来,说:“这个啊?这是我表嫂自己绣的,成本不高,可以便宜一点。”   老板娘说着把钱包拿过来:“这是我表嫂闲着无聊绣的,非搁在我这儿卖,没想到……”老板娘话刚说了一半,店铺后门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姐,我那双黑色皮鞋呢?”   伴随了这个声音,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推开后门进入店铺,当他看到面前的林扇时,愣了一下:“林扇?”   老板娘更加惊讶:“明奇,你们认识?”   “嗯。”杨明奇说:“她是陆泽的朋友。”   “哟,这样呢。”老板娘说:“既然都认识,那就留下来吃早饭吧!”   “不用了。”林扇说笑着说:“才刚吃,还不饿呢。”   “没事没事。不饿也可以吃点儿。”老板娘走过来挽住林扇的手臂:“难得大家都认识。”   当地的风俗就是如此,有客人来了,不好好吃一顿就是主人的不是。可就在老板娘挽着林扇手臂往店铺里屋走的时候,杨明奇忽然想起了什么:“姐,等一下。我待会要去洞镇走访百岁老人,你们自己吃吧。”   “哦对。”老板娘也想起来了:“洞镇比较远,你早去早回。皮鞋在第二个柜子里。”   走访百岁老人?林扇立马问道:“明奇,你要去走访百岁老人?”   “对。一是去收集一些材料,二是代表单位关爱百岁老人。毕竟整个县城,百岁老人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我也去吧。”林扇说:“带我一起去。”   老板娘有些诧异:“你也去?洞镇比较偏远,也比较贫穷落后,路没修好不说,还翻山越岭。”   “没事。”林扇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突兀,所以解释道:“我在读书的时候选修课是人文文化,所以对这种资料收集也很感兴趣。”   近两年由于国家重视少数民族的发展,所以在文化上也下了一番功夫。杨明奇本身就是县文化局工作人员,并且热爱文化工作,所以很理解林扇想要一起去的心情。   当然了,杨明奇并不知道林扇的小心思。走访百岁老人,不仅可以推脱掉吃饭这个问题,或许还可以收集到关于林家的点滴。   “好吧。”杨明奇同意:“你要是不怕走山路的辛苦,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时光飞逝,万物变迁。在活了一个世纪的百岁老人眼里,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百岁老人 ?  贵州多山,即使是在县城里也能看到四面环绕的青山。林扇跟着杨明奇往东南方向走。一开始,路面还是平坦的柏油马路,可渐渐的,路况越来越差,大坑小坑随处皆是。一个小时后,柏油马路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颠簸山路。   这条路比去都匀市和贵阳市的路更差,好在杨明奇和陆泽一样,开车十分稳当。或许是当地人开车都比较稳当,毕竟这样崎岖的盘山路,是不能大意的。   “还好吧?”驶过一个坑之后,杨明奇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深山,待会车是开不进去的,还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你可以吗?”   “可以。”林扇的生活条件虽然不差,可人却不娇气。   杨明奇笑:“那就好。”   半个小时以后,路况又好了起来。林扇有预感,应该快到有人烟的地方了。果然,往前开了一小段路后,开始出现稀稀拉拉的房子。   “洞镇到了。”杨明奇说:“洞镇占地面积很大,可是山多。大多数村庄都在深山里。”   杨明奇没有直接将车开进人口密集的镇中心,而是拐进一条小道里去。这条小道是石子路,坑坑洼洼的。开了大概七八分钟,杨明奇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了下来。   “前面开不进去了。”杨明奇解释:“后面的路,就靠我们的脚了。大概要走一个小时。”   “没事。”林扇下了车:“我可以走的。”   这次去走访,杨明奇是约了当地人的。下车之后,往前拐了一个弯儿就出现一家卖杂货的小店。小店门口有几个人正围在一起玩纸牌。杨明奇走过去,问:“谁是韦洪才?”   “我是!”人群之中立马有人站起来:“我就是。”   “我是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   “我知道。”杨明奇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是去找李阿奶的对吧?”   “对。”   李洪才大概二十多岁,由于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看起来黝黑和粗糙。他带着杨明奇和林扇往小路深处走去:“李阿奶一百岁了哟,耳朵不太好,眼神也不行了。跟她说话的时候,记得大声点……”   小路通往深山,呈往上走的趋势。开始的十几分钟还好,往后走却是越来越累。自诩体力还行的林扇,也开始喘起气来。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杨明奇问。   “不用。”林扇摇摇头:“还能走。”   “前边。”李洪才说:“前边有水,去前边休息。”   因是冬天,山里有雾,远远看去,延绵起伏的大山飘渺得如同仙境。林扇有些后悔,要是带数码相机来就好了。   前方是一个山谷,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李洪才带着他们往前走:“到了,水就在前边。”   果然,走了不到一分钟,前方就有溪水流出。   山涧间的水流量不是很大,有人把竹子削开,将水引了出来。水的旁边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他们摘了两片叶子,正在打水喝。   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个小孩主动让出位置,让林扇等人方便接水。   林扇有些奇怪,问杨明奇:“他们没有大人陪同的吗?”   “没有。”李洪才抢答:“都是去上学小屁孩。路都走习惯了。”   说话间那两个小孩已经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袋子离开了。   接下来的路走走停停,原本只需一个小时的路竟然走了一个半小时。正午时分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村庄的影儿。   村庄镶嵌在大山之中,几乎全是依山而建的吊脚楼。走过其中一栋房子时,还有人用本地话向李洪才打招呼:“阿才哈,吃酒某有?”   “忙着呐。某空!”李洪才匆匆应了一声,带着林扇和杨明奇往李阿奶家走。   李阿奶家也是标准的吊脚楼。楼上的栏杆上海挂着不少辣椒玉米。大概是杨明奇来之前就通知过他们了,所以林扇等人一到,李阿奶家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看阿奶的么?”李阿奶的孙媳妇立马出来迎接:“赶巧,阿奶刚起嘞!”   大概其他人家都出去干农活了,只有李阿奶的孙媳妇在家。将林扇等人领进门后,李阿奶的孙媳妇赶紧去里屋把阿奶叫出来。   “阿奶诶,有人来看你了撒。”   过了一会儿,里屋门打开,一个消瘦又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一百岁了,李阿奶|头发银白,带着个帽子,脸上全是老人斑。乍一看,有些可怕。   李阿奶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的走过来:“谁啊?谁来看我呀?”   “我们是政府派来的!”杨明奇说:“政府关心你老人家,让我过来看看!”   “啥?”李阿奶很疑惑:“豆腐?我不买豆腐哩!”   “不是豆腐!”杨明奇不仅加大了声音,还换了一种说法:“是党!党让我来看看你老人家!”   “哦……”李阿奶恍然大悟:“挺好挺好,坚决打到牛鬼蛇神!”   杨明奇:“……”   李阿奶的孙媳妇张罗着午饭。杨明奇和林扇便拿着凳子,坐在火坑旁边和李阿奶聊天。   今年是2005年,李阿奶正好一百岁。出生在1915年的她经历了军阀混战,中华民|国,八年抗战和后来的三年内战。在这之中,她死了两任丈夫,直到嫁给了这大山里的第三任丈夫才得以平安度日。   “阿奶啊!”杨明奇问:“您年轻的时候在公社里工作过对吧?”   李阿奶看了看自己的凳子:“啊?我坐着呐!”   “不是这个坐。”杨明奇很有耐心的问:“是公社!公社你老还记得吧?”   “哦哦!”李阿奶没牙,一开口就漏风:“么是公社!是大队,在大队里抢公分!”   1977年之前,国内几乎全是以队为单位,集体劳作,也称“吃大锅饭”。看来李阿奶对此印象很深。“您老还记得抗日战争的战火吗?”杨明奇一边问,一边掏出本子来做笔记。   “火?”李阿奶点点头:“记得记得,当时烧了两天一夜哟!天都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扇一头雾水,一句也听不明白。不过杨明奇却清楚,他向林扇解释到:“县城偏北不远处有一座山,叫银上山。1975年,发生了一场大火,当时烧了两天一夜才被扑灭。我想李阿奶说的就是这件事。”   林扇算了一下:“1975,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对。”杨明奇说:“我走访过很多老人,他们对那场大火都印象深刻。对了,你知道我们县有一个疯子叫陈翠娥吗?在走访的过程中我发现,很多老一辈的人都说她是在那场大火里疯的。可这仅仅是民间说法,没有任何资料证明。”   陈翠娥?林扇心里咯噔一下。1975年爷爷已经在台湾娶妻生子了,而陈翠娥却是在那一年疯的。也就是说,陈翠娥是在爷爷失踪后34年才疯的。这么一想,林扇忽然放下心来。因为如果陈翠娥的半截银梳是爷爷送的,他们之间就很有可能是情侣关系。那么,陈翠娥疯掉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爷爷。   如果真是因为爷爷,那林家的罪孽可就大了。   “翠娥?”李阿奶听到陈翠娥的名字后,将身体往前倾了倾:“不在,那天她不在。馒头没有她的份儿。”   这都什么事儿?杨明奇也懵了。不过李阿奶都一百岁了,记忆混杂也很正常:“阿奶,咱不了翠娥哈,咱聊点别的。”   “曲儿唱得好哟!人也好看!”李阿奶竖起了大拇指:“林家,就那个林家老太,贼喜欢曲儿了!天天唱,在门外都听得见!”   怎么提起陈翠娥李阿奶就来劲了?看来,这女人不管多少岁,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过,这一信息却令林扇意外:“你说林家?林家喜欢听曲儿?”   “好多曲儿!”李老太说:“翠娥经常去,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陈翠娥经常去林家唱曲儿!林扇心里一惊。这就证明,作为戏子的陈翠娥是有机会遇见林家二少爷林远之的!那么那半截银梳……   “可惜哟!”李阿奶拍拍自己的膝盖:“火,火没了!馒头也么得……”   林扇本来就听不太懂本地语言,只能连猜带蒙,外加杨明奇的解释才能勉强知道李阿奶在说什么。可是,李阿奶的记忆实在太混乱,到最后,就连杨明奇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我去了,都去了。清平没去。给了,馒头也给了,嗯,说看错了……”李阿奶越说越离谱,到甚至还冒出了一个叫“清平”的人名儿,不光林扇莫名其妙,就连杨明奇都头大了。   与百岁老人的沟通真是难,杨明奇只好放弃:“阿奶,好吃好喝啊!”说完杨明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李阿奶手上:“这是政府……哦不,是党,党关心你给你的。好好收着,祝您再活一百年。”   “哦?”李阿奶看了看手里的红包,神秘兮兮的说:“分红了?好好好,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打他,有钱!”   这真是让人无奈。不过林扇倒是觉得不虚此行,因为她又收集到了林家的点滴。要是把这事儿告诉陆泽,他一定会……   “糟了!”想起陆泽林扇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今天来得突然,我忘记跟陆泽打声招呼了。”? ☆、一盆冷水 ?  深山里只通了电,大多数人家的电器就是电视机和电灯泡,现代化设备少之又少。杨明奇把手机掏出来,发现信号栏上直接就是个叉,一点信号都没有。   “没信号。”杨明奇说:“大概要到镇上才有。”   “那算了。”林扇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去在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杨明奇说着把手机放了回去。   在来路上,林扇的心思全放在了颠簸劳累的路途上,一时没想到陆泽。早上陆泽说过,下班还会去找她的,找不到自己的话,陆泽会怎么呢?   林扇开始有点想念。   “先吃饭,吃饱了再聊!”李阿奶的孙媳妇杀了一只鸡,用一些蔬菜之类的炖在锅里,成了大杂烩。   林扇和杨明奇确实也饿了,他们没有推脱,直接坐了过去。   李阿奶身体弱,只吃了一点蔬菜就回房间休息了。李阿奶的孙媳妇推了推火,说:“多吃点。”   菜色虽然不怎么样,可都是自己家养的鸡种的菜,吃起来味道倒是不错。林扇和杨明奇吃了二十分钟左右,才放下碗筷。   彼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在来的路上林扇和杨明奇就花了不少时间,若不提前回去,估计天黑了都到不了县城。所以歇息了一会儿后,杨明奇就像李阿奶的孙媳妇道别:“阿嫂,我们先回去了。好好照顾老人家哈。”   “这就回去了?”李阿奶的孙媳妇脸蛋儿被火烤得红红的:“要不明儿在走?”   “不了,县里还有事呢。”杨明奇拒绝。   “哦。我这儿有一些鸡蛋,带回去吧。”李阿奶的孙媳妇说着便往礼物走去,过了一会儿果然提出一篮鸡蛋来。   “阿嫂,鸡蛋我们就不要了,这路不好走,我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鸡蛋了。”杨明奇赶紧拒绝。   “那就煮熟了带走?”   杨明奇:“……”   好说歹说,这鸡蛋终于是不用带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好走了许多,这一路林扇和杨明奇几乎没有停过,直接走到了洞镇。早上在小卖部旁边玩纸牌的人依旧在,林扇上车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大叫:“豹子!”   “累吗?”杨明奇问:“你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林扇点点头:“对。不过我也去过很多地方,每个地方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这样简单、安稳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杨明奇笑笑,然后将车启动。   从李阿奶家下来就花了一个小时,从洞镇回县城所需时间也不短。回到县城,已经过了五点。这天,又渐渐暗了下来。   这一路上不止林扇和杨明奇风尘仆仆,就连车都满是灰尘。车子进入县城以后,杨明奇问:“你去哪里?着急回住处吗?要不然跟我去我姐那儿吃了晚饭在回去?”   “不了。”林扇摇摇头:“送我去陆泽那儿吧。”   去陆泽那儿?杨明奇从来都不知晓陆泽和林扇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从林扇出门要知会陆泽这一点他也能察觉到些什么。可是,揣测别人的感情终究不好,所以他倒也没多想:“好吧,先去陆泽那儿。不过不知道他在不在家,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林扇同意:“行吧。”   林扇的手机卡依旧是台湾的,在内地用十分不方便。这也是陆泽每次找她都得亲自上门的原因。所以这会儿要打电话,当然是用杨明奇的了。   杨明奇在开车,他把手机递给林扇:“你打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扇有些忐忑,但她还是拨通了陆泽的电话。   “嘟……嘟……”   很快,电话只响了两声就传来陆泽的声音:“干嘛?”   林扇顿了一下,才问:“你在家吗?”   “林扇?”陆泽十分惊讶:“你和明奇在一起?”   “嗯。”林扇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就跟小时候做错了事一样:“你在家么?我现在去找你。”   “不在。”陆泽暂时放下自己的震惊:“不过你可以先过去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嗯……”   开到居民区巷口,杨明奇把车停了下来:“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林扇说:“我来过这儿。你先回去吧。”   也好,杨明奇还要去单位一趟,所以不再坚持:“那行,我先回去了。巷子太乱,如果找不着路可以问一下。”   林扇点点头。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整个县城如同披上了一件黑纱,若隐若现。而林扇心里的迷雾也越来越重。如果陈翠娥和爷爷曾经真的是恋人,为何爷爷从未提起过?还有,三十年前的的那场大火,究竟掩盖了什么?   这一切,放佛随着时光的飞逝而渐渐消失。可是,一些伤痛依旧留了下来,比如已经疯了的陈翠娥。   林扇叹了一口气,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若是往事太过痛苦,疯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走了一会儿,林扇忽然发现自己被这巷子绕晕了。虽然来过两次,可第一次不太熟悉,第二次又是晚上,对于认路这件事儿,林扇还是很忧伤的。不过,林扇记得,陆泽住的地方离林家祖宅不远,只要问问林家祖宅就知道了。   可是问谁呢?闲坐在家门口的老人普通话说的又不标准,交流起来太困难。年轻人嘛,林扇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算了,林扇打算先走一会儿,碰碰运气。   巷子错综复杂,既没路标也没指示牌。林扇拐了几个弯儿以后,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林扇!”   声音太熟悉,林扇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谁。   陆泽走过来,第一句话就问:“明奇呢?”   “他回去了。”林扇如实回答。   陆泽仔细观察了一下林扇,发现她不仅鞋子脏了,衣服头发上也是灰尘。特别是发丝,被风吹得绞在了一起。   “出远门了?”陆泽问。   林扇点点头。   “我今天去宾馆找了你好几次。”陆泽说:“可是前台小妹说你早上出去就没回来过。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和明奇关系这么好了?”   陆泽说话的时候还故意用“被我抓到”了的表情看着林扇。林扇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干脆反行其道:“关系好怎么了……那不是你朋友么……”   “哟!”陆泽上前一步,逼近林扇:“小妞儿还敢顶嘴……”   陆泽说着伸手去捏林扇的脸,可是林扇早有准备,稍稍一偏就躲了过去。陆泽见了,干脆直接用一只手去揽林扇的腰,让她无处可逃。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捏她的脸:“说错了我就原谅你……”   “才不要……”林扇笑着捂住自己的脸:“你敢不欺负人么?”   “不敢。”   陆泽说着将脑袋凑过去,准备在林扇脸上亲一下。可刚刚要亲到,就忽然听到了一声怒吼:“臭不要脸!”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盆水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泼在了陆泽和林扇的头上,两个人被这盆冷水一惊,僵在了原地。一秒以后,陆泽才抬起湿漉漉的脑袋来。   “臭不要脸!”张小北在二楼走廊上一跺脚,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在我家门口搂搂抱抱,还有没有王法了……呜呜呜……”   这盆水实在太凉,灌到衣服里面就跟捂了冰块似地,林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泽本想像以前一样说张小北两句,可看到张小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自己,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简直没有人性!”张小北干脆一屁股跌坐在走廊上:“呜呜呜……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呜呜呜……”   这是真的冤枉路择和林扇了。当时两人在这儿遇见,也没认真看看环境,所以就忽略了张小北住处这个问题。而且,就算意识到这儿是张小北的住处了,也不知道她就在家啊!   “先回去换衣服。”陆泽把怀里的林扇放开:“太冷了,先回去。”   大冬天的一盆凉水,能不冷么?林扇的头发都在不停滴水,不过她倒也不怨恨张小北,只是小声应了一声:“嗯。”   “呜呜呜……”二楼的张小北抹了一把眼泪,然后顺手脱下鞋子扔了下来:“以后不准经过我家门口……我跟你们绝交,出门不要说认识我……呜呜……”   陆泽心里明白,于别人,他问心无愧。于张小北,他似乎欠了一份情。虽然这份情是被硬塞的。   “先走。”陆泽牵起林扇的手,赶紧逃离了张小北的指控现场。   还好陆泽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七八分钟也就到了。不过,这短短七八分钟却是令人难受得很。冷不说,冬天的衣服浸了水,重重的挂在身上。林扇走路的同时还不忘拧拧衣角。陆泽看着林扇冻红的脸,说道:“林扇,你也别怪小北,她……”   “没事。”林扇笑了一下,打断陆泽:“还好不是开水……”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林扇。陆泽暗自在心里笑了笑。   一进家门,陆泽赶紧打开电炉:“把外套脱下来,你先去洗洗澡,要不然该生病了。”   林扇点点头,然后朝浴室走去,可刚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啊?陆泽愣了一下:“要不然你先穿我的?”? ☆、整理思路 ?  陆泽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去林扇的宾馆帮她取衣服了。   林扇洗完澡,穿着陆泽的大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陆泽的大衣很长,能盖到林扇的膝盖上。林扇裹得严严实实,坐到了火炉旁边。   林扇记得,第一次来陆泽这儿是因为林家祖宅。当时她闯进了林家,却在里边遇到了陈翠娥。那个时候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和陆泽拥抱、亲吻。   林扇回头看了一眼沙发,记得那时她就坐在沙发上,陆泽低下头来问她:“你这么温柔你男友知道吗?”   想到这儿,林扇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不会在那时,陆泽就对自己有想法了吧?那个问句,只是试探?   管他呢!林扇又把大衣裹了裹。反正不管怎么着,如今都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儿,陆泽回来了。可是很明显,他手里的衣服是全新。林扇见了,问:“你没去宾馆拿吗?”   “去了。”陆泽把衣服放下来:“可是你的衣服都太薄了,所以另外买了。”   是的。林扇只买了一件大衣,而这件大衣还被张小北一盆水给弄湿了。可是,在林扇心里,花别人的钱终究不好。虽然对方是陆泽。   “那个……”林扇小心的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花了多少钱?”   “没花钱,出卖色相骗回来的。”陆泽说着走过去搂住林扇:“要不你亲我一下就当做还我了?”   “没正经。”林扇用手抵住陆泽凑过来的脸:“你不是警察叔叔么,干嘛老欺负人?”   “因为你人生地不熟好欺负啊!”陆泽说着硬是在林扇脸上亲了一下。   林扇有个朋友,上学时候喜欢上了一个无赖,最后毫无意外的被甩了。所以林扇心里特别痛恨这种没个正形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偶尔耍赖的陆泽,她不仅不讨厌,反而觉得有些小开心。   “好了。”林扇推开陆泽:“你也去洗洗吧,我要换衣服了。”   陆泽给林扇买的衣服是白色,衣袖上还有一圈绒毛,既简单大方又不失可爱。只不过稍微大了点。林扇换好衣服后,陆泽还在浴室洗澡。   林扇坐在火炉旁边等他。   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白天跟杨明奇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停下来,林扇觉得双腿又酸又胀。给自己捏了一会儿腿之后,陆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累了?”陆泽一边说一边去拿吹风机吹头发:“你今天和明奇去哪儿了?”   “洞镇。”   “什么?”吹风机声音有些吵,陆泽把它关掉,问:“什么镇?”   “洞镇。”   洞镇是当地最为偏远的地方,所以陆泽有些奇怪:“去洞镇做什么。”   “走访当地的百岁老人。”   从李阿奶的口中林扇得知,作为当时知名戏子,陈翠娥是极有可能接触到林家二少爷林远之的。然而这一切到头来也只是猜测,根本就没办法证实。   陆泽吹干头发后坐到了林扇旁边:“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林扇没有任何隐瞒,把在李阿奶家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陆泽。陆泽听完以后想法几乎和林扇一样,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选择了沉默。   “怎么了?”林扇问:“你是不是也觉得疑点很多?”   “是很多。”陆泽和林扇坐得很近,一伸手就把她搂在了怀里:“认真想想,也可以整理出一条线来。”   林家老太喜欢听戏,而当地知名的戏子又经常出入林家。所以,陈翠娥手中的半截银梳有很大的可能是林扇的爷爷送的。而且,林扇的爷爷于1941年失踪,陈翠娥一生未曾嫁人,这当中是否有联系?新中国成立以后,文化大|革命也随之来临。当时做为戏子,陈翠娥是不可能和其它农民一样翻身做主人的。她唱曲儿,是资本主义地主的帮凶,所以当时,陈翠娥也是批|斗对象。   然而,1975年陈翠娥一夜疯掉的时候文|革已经进行了八年,这八年困难艰苦的日子陈翠娥都坚持了下来,偏偏文|革结束的最后这两年,她意外的疯了。   如果真如一些老人记忆中的那样,陈翠娥是在1975年那场大火里疯掉的,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溅桃花灼成扇,扇去人空几时还。   这是林扇爷爷纸扇里的一句诗。诗句出自古代文学家孔尚任所写的《桃花扇》这部戏曲。这部戏曲以妓|女李香君和文人侯方域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谱写了国破家亡后的众生百像。倘若一切皆像猜想中的一样,那么林扇的爷爷和陈翠娥何尝不是一出《桃花扇》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陆泽问:“如果陈翠娥手上的银梳是你爷爷送的,当初他们是一对情人。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是准备叹一口气感悟一下人生,还是做点什么实质性的事?”   女人太过感性,而陆泽的问题每次都能直击要害。林远之失踪是事实,陈翠娥疯了也是事实。不管中间发生了多少事,都是不可改变的。纵使一切谜底都被揭开,林扇又能怎么样呢?她的身份,永远都是旁观者,旁观这一段被时光埋葬的爱情。   “如果。”林扇想了想:“如果陈翠娥和爷爷当初真是恋人,她又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她有一个悲惨的结局。至少,我可以让她不用露宿街头。”   “她的结局已经是悲惨的了。”陆泽说:“而且,露宿街头这件事谁也不想。政府曾多次让她到福利机构,可是她神志不清,总是一个劲儿的往外跑。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摸样。当然,我的意思不是不帮助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她需要的是什么。”   “把一个疯子放到正常人中间来”和“把一个正常人放到疯子中间去”的概念是一样的,因为,他们都会感到痛苦。   林扇不说话,她很清楚陆泽说的是对的。可是,如果只看不管,林扇心里又会自责。   “好了。”陆泽握住林扇的手:“别多想了,这一切只是揣测而已。说不是陈翠娥真的是走了狗屎运,捡到那半截银梳呢?”   陆泽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调侃的语气,似乎这件事就是走了“狗屎运”这么简单。林扇原本烦恼的心情因这句话一扫而空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打击我一边安慰我,你究竟想干嘛?”   “想逗你玩呗。”陆泽说着底下头去,想要吻林扇。这一次林扇没有躲开,很坦然的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温暖里。其实林扇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自己对陆泽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只知道,她不愿意躲,也不愿意去拒绝。   亲了一会儿,陆泽才放开呼吸困难的林扇。林扇有些羞涩,不肯抬头看陆泽的眼睛,想了想,她干脆将头放到陆泽的肩膀上。   “陆泽。”林扇说:“我饿了。”   陆泽笑:“家里没什么吃的,出去吃吧。”   每个城市的夜都着不用的魅力。而这里的夜比繁华大都市多了一份古朴与温暖。或许是生活节奏慢的原因,街上的每一个人放佛都沉浸在欢乐里,不知疲倦。   林扇和陆泽来到小吃街上。   “吃烤肉吧。”林扇拽住陆泽的衣角:“要牛肉。”   “还挑起来了?”陆泽笑着牵起林扇的手,往烧烤摊子走去。   烧烤摊前有好几个顾客在等待,其中又一个老伯,他挑选了两串猪肉,站在一旁等待。直到肉烤好了以后,他才慢悠悠的掏出两块钱,然后拿着烤肉走了。   林扇一直看着他,看他拿着烤肉走到不远处一个老奶奶面前,然后一人一串,慢慢的走远了。   林扇忽然想起了她奶奶。   林扇的奶奶是台湾高山族人,年轻时嫁给了爷爷。而爷爷的脾气也很温和,两人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哦,不对,在林扇的印象里,只有争吵过一次。   那是林扇八岁左右,为了追一只猫爬到了树上。结果一不小心掉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家里人都吓破了胆,特别是奶奶,从那以后把林扇看得紧紧的,简直就是小跟班。   于是,林扇的爷爷终于看不过去了:“小孩子跌倒摔伤的很正常,别杞人忧天了。我小时候还差点掉河里淹死呢!”   “怎么不淹死你呢?”奶奶表示不服:“我孙女我就爱看着,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我这辈子都不舒坦。”   “啧啧啧!”爷爷一推老花镜:“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模样……”   这句话让奶奶十分不舒服,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可是,从那天起,奶奶开始不搭理爷爷,只要爷爷一开口,她就“哼”地一声走远了。   “都快入土的人了,还生气呢!”爷爷表示不在乎。   过了一天,爷爷终于忍不住了:“我刚买了苹果,要不要吃?”   奶奶:“哼!”   “桃呢?”   “哼!”   “鸭梨呢?”   “哼!”   “核桃呢?”   “你就不能买我能啃得动的?”   “……”   奶奶的牙不好,所以水果都是吃比较软的。爷爷听了,赶紧下楼提了一斤荔枝上来:“祖宗,好了吧?”   总之,在林扇的印象里,爷爷和奶奶的相处一直都很好。若说爷爷曾和陈翠娥有过一段故事,林扇还是不愿意相信的。她总觉得,能够如此相互忍让,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林扇。”陆泽把烤好的肉拿了过来:“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林扇这才回过神来。   烤肉真的很香,林扇接过来咬了一口。正当她想夸夸烤肉的时候,陆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条信息,陆泽打开看了以后,说:“林扇,DNA验证结果出来了。”? ☆、验证结果 ?  林扇和陆泽又一次来到都匀市。   都匀市还是和之前一样,静静的镶嵌在群山之中。大概是有心事的原因,林扇这一路竟然没有晕车,很健康的到达了都匀市。   这一次,林正巍早早等在了验证机构门口。他似乎已经知道了验证结果,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见到林扇,他赶紧打招呼:“林扇,来,快来,听听医生怎么说。”   不用看林扇都知道验证结果,但她还是点点头:“嗯。”   陆泽没有跟过去,他转身去了吸烟区。   工作人员都穿着白大褂,林扇等人进去以后,立马就有人过来引路。大概是林正巍身份的原因,这里边的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丝毫不敢怠慢。   “林先生。”引路的小姐将林正巍带到一个办公室面前:“里边请。”   里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他的桌面上放了张小牌子,上面写着“谢华”职位是教授。看到林正巍过来,他赶紧从文件架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林老板,坐坐,给你看看鉴定结果。”   “有劳了。”林正巍和林扇坐到谢华对面。   “结果很明确。”谢华将文件递到林正巍和林扇面前:“基因排列相似度为16.3%。”   ——————————————————————————————————————   吸烟区里空无一人,陆泽靠到窗子边,随手点了一只烟。从这儿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外面一条僻静的小道,这条小道上人很少,每隔几分钟才出现一个。可是在路边,却有一位买烤红薯的老头,正在给自己自制的烤炉加炭火。   大街有城管,小贩生活困难。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高就有低,有富就有贫。   陆泽吸了一口烟。   每个人每件事总会有所牵绊。比如,验证结果出来了,若不出意外,林正巍肯定会帮助林扇在林家祖坟立个衣冠冢。林远之的衣冠冢立好以后呢?按照事情的进展,林扇就该回台湾了。   林扇有没有理由留下来?陆泽不敢确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林扇留下的理由。   抽到第二只烟的时候,路边那个卖红薯的老头终于有了一宗生意。顾客是一个放学回家的初中生,啃着红薯蹦跶着走远了。   或许,事情总会有转机呢?陆泽掐灭烟头,走出了吸烟区。   林扇和林正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正好遇到了前来查看情况的陆泽。林正巍很高兴,先林扇一步把验证结果告诉了陆泽:“陆先生,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林扇。验证结果令我很惊喜,是亲属关系。”大概林正巍是商人的原因,字里行间带着一份商人固有的不远不近的生疏感。   陆泽笑。“意料之中。”   基因排列相似度16.3%,这个数字毫不含糊,直接证明了林扇与林正巍之间存在亲属关系。以往林正巍不能凭借林扇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这会儿有了正儿八经的证据,当然毫不怀疑。   “这样。”林正巍说:“我想带林扇回我家,一起吃个饭。陆先生一起去吧。”   陆先生一起去吧。这句话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却带着几分客气。陆泽知道,对林正巍来说,林扇现在是亲戚,而自己只是个陌生人。所以他很明白林正巍话里行间的意思。   “不了。”陆泽拒绝:“我还要回家一趟。日后有时间再去。”   林正巍点点头:“行。”   林扇自身一人来到这儿,原本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亲戚。后来遇见陆泽,陆泽便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现在,有了林正巍这个带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陆泽的地位很客观的排到了第二。但是林扇很清楚,在她心里,陆泽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我等会儿再去找你。”林扇笑了一下。   陆泽也笑:“好。”   林正巍在当地可谓是知名企业家了,可他为人却一向低调。所以车子不是驶向别墅区,而是一处很平常的居民区。   “林扇。”车上,林正巍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有。”林扇说:“我还有个弟弟,爸妈也还健在,只是爷爷奶奶都已经过世了。”   “嗯,我还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不过现在在外地上大学,我已经通知他赶回来了。”林正巍说道。   时隔半个世纪,林家终于又相聚在一起。只是时光荏苒,许多人和事早已变了摸样。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林正巍家里。大概是林正巍提前说过了,所以林扇一进门,就发现林正巍的老婆早就做好了一桌饭菜。   “林扇吗?”林正巍的老婆名叫向永芝,很平凡,没有出众的样貌也没有特别的气质,就是当地最简单的妇女。看到林扇,她很热情,开开心心的给林扇倒了杯热水。   “坐吧。”林正巍把大衣脱下来:“别拘束,都是自家人。”   不拘束是不可能的,林扇礼貌的接过向永芝递过来的热水:“谢谢阿姨。”   “不用不用。”向永芝说:“还有一锅汤,我端出来,就可以吃饭了哈。”   很久以前,在贵州等地,中下贫民们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所以那会儿,让客人吃饱喝足就是最好的待客之道。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就形成了一种风俗,直到现在,吃饭也是待客之道之一。   菜做的很家常,地地道道的贵州风味。林扇和林正巍夫妻在饭桌上聊了些各自的家事以及爷爷林远之临终前衣冠冢的愿望。对此,林正巍很爽快:“按照当地风俗,动土是要选择黄道吉日的。这样吧,改天我招人算是日子,就把这衣冠冢给定下来。”   “好。”林扇说:“我不太了解这边的习惯,就麻烦叔叔阿姨张罗了。”   吃饱之后,林扇和向永芝坐在沙发上聊天,过来一会儿,林正巍拿了一本老旧的书过来,直到递到林扇手上,林扇才发现是本家谱。   这本家谱已经很老旧了。但因为用的是上好的羊皮纸,所以虽然旧,可字却还是清清楚楚。林扇拿在手上,小心的翻开。   “这是林家家谱。”林正巍坐下来:“本来一共有八卷,可以追溯到清朝康熙年间。可是很遗憾,其中七卷在文|革时期已经被烧毁。唯有这一卷,有幸保存了下来。”   家谱的人物关系有些复杂,但因为后来林家渐渐衰弱,人丁不旺,所以到了民国初期林家老爷这一代就很清楚了。家谱的每一代前面都有简单明了的关系记载,而关系网的后面,每个人几乎都有一偏或长或短的简介。   大少爷林远中,死于1972年。当时文|革批|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做为当地最大的地主,林远中几乎天天被批|斗。72年8月14日,林远中脖子上挂着粪桶,在烈日下暴晒四个小时。四小时之后,虚弱的林远中在回家路上一头栽进路边的臭水沟,身亡。   林远中有三子二女。长子林正华二十一岁时病亡,二子林正国1976年自杀身亡,三子林正巍便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了。林扇又翻了一页,发现这一页几乎空白,只在顶端有几行字。   “二子林远之,生于1920年,1941年不知所踪。”   这句大概的简介下面,有人用钢笔在下边写了一排字:   “吾弟远之失踪已十年有余,家父临终之前仍念念不能忘。且曾对林家上下所言:若远之有朝一日重归故里,林家上下不得干涉其婚事。故,自此往后,低贱戏子也好,名门闺秀也罢,娶妻之事,一切皆由远之做主。”   这林家二少爷唯一的简介,简单得不成样子。林扇读了两遍,忽然被最后两句话震住。   “低贱戏子也好,名门闺秀也罢,娶妻之事,一切皆由远之做主”   低贱戏子,名门闺秀。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这是我父亲写的。”看到林扇盯着这几行字,林正巍解释道:“我爷爷,也就是林家老爷,他后半生都在寻找二儿子林远之。可是到死都未曾找到。爷爷死了之后,寻人的事情就落到了我父亲身上。只可惜,当年动乱,这事不得不搁浅。我父亲自知有生之年不会找到了,所以就将这事记了下来。希望林家继续寻找。”   血浓于水,林家一直在寻找失踪的二少爷,而远在台湾的二少爷也未曾忘记过林家。这份牵绊,竟然跨越了时间深沟,在半个世纪以后,让林扇和林正巍聚到了一起。   “低贱戏子也好,名门闺秀也罢。”林扇抬起头来:“为什么要单独点名戏子和闺秀?”   林正巍摇摇头:“我出生于1957年,那时二叔叔,也就是你爷爷已经消失了十多年。所以,关于你爷爷的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没错,林正巍到底不是那代人,当然不清楚。看来这事儿,是无解的了。   “不过。”林正巍又说:“你可以去徐记米粉店问问那儿的徐金平,他曾经是林家家仆。”   徐记米粉店?林扇脑子嗡的一下,第一次遇见陈翠娥,不就是在徐记米粉店吗?? ☆、故人何在 ?  记得林扇刚到此地时,就和陆泽去了徐记米粉店。当时陈翠娥就在外面很自然的吃起了徐记老板给的米粉。那时,陆泽说:“每次陈翠饿的时候都会到这儿来,老板都会给她吃的。陈翠娥疯了几十年了,老板也给了几十年。”   疯了几十年,老板给了几十年。当时林扇觉得,这儿的老板真善良。可是如今得知徐记和林家有了关联,林扇觉得,这事情不单单是善良这么简单吧?   林扇忽然很心急,恨不得马上将这件事告诉陆泽。所以,在林正巍夫妻再打挽留她留下来住的时候,她还是拒绝了。   林扇打了一辆车,前往陆泽家所在的小区。到了小区,林扇找了家公话超市给陆泽打了电话。   天气很冷,可林扇心急,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冷了。她站在公话超市门外,焦急的等待陆泽。林扇心里觉得,有些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了。即使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改变不了任何事,可在自己有机会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是不会放过的。   大概是天冷的原因,小区里人几乎没什么人。林扇站了有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卷发妇女提着两袋橙子从远处走来。   当地的新鲜水果很多,卷发妇女一手提着一袋。林扇觉得,那些橙子实在太多了,都快把袋子撑破了。   果然,快接近林扇的时候,卷发妇女“哎呀”一声,左手边的袋子忽然裂开一个口子,橙子便肆无忌惮的洒了一地。   “妈妈呀!”卷发妇女放下另外一个袋子,赶紧蹲下来捡:“这都快到了就不能撑一会儿吗?”   公话超市的老板听到声音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然后顺手撕下一个胶袋递给站在外边的林扇:“小姑娘诶,给她吧。”   “好。”林扇接过袋子,赶紧上前去帮忙捡橙子。   “多谢多谢。”卷发妇女把袋子打开,将橙子一个一个的装了进去:“你喜欢吃吗?喜欢就拿几个哈。”   “不用了。”林扇笑:“这橙子太大了,吃不完。”   确实,这些个橙子毕橘子大了好多,而且很结实,仅凭双手是没法剥开的。可是卷发妇女却不以为意:“甜着呐!你待会拿一个,绝对吃的完!”   “不……”林扇正想拒绝,却忽然听到陆泽的声音:“林扇!”   “啊?”林扇和卷发妇女同时抬起头来,然后异口同声:“陆泽。”   都认识?林扇和卷发妇女面面相觑。   “小姨。”陆泽看向卷发妇女:“你这是干嘛呢?”   “给你们从橙子啊!”卷发妇女把最后一个橙子装进去:“可是还没到你家呢就洒了。”   “那你赶紧去吧。”陆泽走到林扇旁边:“刚好我爸妈都在家。”   “臭小子。”卷发妇女站起来:“咋的,不帮我提上去啊?”   “你以前还自己扛了袋米上去呢!”陆泽说着牵起林扇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两袋水果你会搞不定么?”   这两袋水果确实不重,只是袋子小又薄,才洒了一地。卷发妇女看了看林扇,对陆泽说:“哟,你这是要和这小姑娘约会呢?来,带着两个橙子慢慢吃。”   “不用。”陆泽把卷发妇女递过来的橙子推了回去:“谁约会还自带水果的。你赶紧上去吧。”   “啊呸……你懂个屁。”卷发妇女说:“相当年,你小姨夫追我的时候就自带了两个鸡蛋,就是这两个鸡蛋我觉得他能持家所以才……”   “才嫁给他的对吧?”陆泽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林扇离开:“您老赶紧上去哈……这事儿说了八百遍了都……”   和陆泽走远后,林扇笑道:“你家里人都这么逗么?”   “对啊。”陆泽伸手搂过林扇的肩:“所以等你加入的时候就不怕无聊了。”   林扇觉得陆泽的手能暖,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加上陆泽的话里行间尽是明显的暧昧,这让林扇脸上一红,心也烫了起来。   “对了。”陆泽忽然问:“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有什么要告诉我来着?”   “哦。”林扇差点儿忘了正事:“你看这个。”林扇说着掏出手机,将手机拍下来的家谱递给陆泽看。   手机拍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清楚字。   “吾弟远之失踪已十年有余,家父临终之前仍念念不能忘。且曾对林家上下所言:若远之有朝一日重归故里,林家上下不得干涉其婚事。故,自此往后,低贱戏子也好,名门闺秀也罢,娶妻之事,一切皆由远之做主。”   “虽然不能算是直接证据。”陆泽说:“但到目前为止,几乎能肯定你爷爷和陈翠娥之间存在着某些联系了。低贱戏子,名门闺秀。在那个年代,你爷爷要是想娶名门闺秀,肯定不会遭到阻挠,但要是想娶低贱戏子,那还真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扇把话接过去:“爷爷当时或许想娶戏子,可是遭到了阻挠。所以在他失踪以后,林家老爷才会叮嘱往后娶妻之事,一切随爷爷的意思。”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停车的地方,陆泽打开车门,先让林扇坐了进去。然后自己绕到另一侧,坐到驾驶座上:“这么说来,事情很清晰了。你爷爷曾和陈翠娥有过一段恋情,当时遭到了林家上下的阻挠。1941年后,你爷爷失踪,陈翠娥一生未嫁人。并且,她还在1975年的时候疯了。”   “是啊。”林扇叹了一口气:“陈翠娥一生未嫁人,我爷爷却在台湾娶妻生子。”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结局还真是令人唏嘘。林扇忽然想到袁明乐,自己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袁明乐不也是在台湾和自己的朋友杨如夕好上了吗?   历史惊人的相似。   “好了。”看到林扇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陆泽凑过去,把林扇的脸掰向自己:“他们错过就错过了,这世界错过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件事都要感伤,那得多费脑子。”陆泽说完低下头,在林扇唇上亲了一下。   这明明是一段旅途,为什么和陆泽发展成这样了呢?林扇愿意见到陆泽,喜欢他的亲吻,莫非自己和袁明乐一样,也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   陆泽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六点了,怎么,回县城还是在这儿留一个晚上?”   “回县城。”林扇毫不犹豫:“我们还要去徐记米粉店见刘金平。”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所以陆泽将车开得比较慢。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开了两个多小时。在这路上,林扇将林正巍告诉自己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陆泽。包括刘金平曾经是林家家仆的事。   “我还真没想到徐记米粉店会和林家有关系。”陆泽说:“我只知道,当年在生产大队的时候,徐记老板和陈翠娥在一个大队。后来陈翠娥疯了,徐记一直在接济她。原以为他们只是革命友谊,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牵扯着林家。”   晚上八点多,林扇和陆泽才回到小县城。林扇有些心急,迫不及待的要去寻找徐金平。陆泽知道,这些事如果林扇搞不清楚,她心里一定不会痛快的。所以,他同意和林扇一起去找徐金平。   晚上八点,正是大家出来吃喝玩乐的时候。徐记米粉店还是老样子,客人不多不少,来来往往刚好忙得过来。   现今米粉店的老板是徐金平的儿子。高高瘦瘦的,手脚十分麻利。看到林扇和陆泽,他还以为是客人,于是张罗道:“要什么味儿的米粉?麻辣还是酸辣?”   “你父亲在吗?”陆泽问:“我们找他有点事儿。”   “啊?”老板愣了一下,才回:“在,在楼上。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陆泽:“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有个朋友叫我们来找他。”   这栋楼一共四层,最下面是米粉店。二楼是徐家人的住处,再往上就是租给别人了。老板领着林扇和陆泽到了二楼,朝里屋嚎了一声:“老爹!有人找你!”   过了一会儿,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一条缝:“谁啊?”   鬓角斑白,个子不高,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徐金平看起来和外面七十多岁的老头没什么两样,可是,当他缓缓打开房门的时候,林扇还是惊讶了!   这正是送给陈翠娥衣服,又用木棍将林扇和陆泽赶跑的老头!   刘金平也明显的愣了一下,过来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房里走出来:“正巍来过电话了,坐吧。”   看来林正巍在林扇来之前就通知过刘金平了。老板看到是约好的,就放心的下去了:“我下去卖米粉了,你们聊,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好!”   林扇和陆泽相顾一眼,分别坐到了相邻的两张椅子上。   刘金平也顺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是二少爷的孙女吗?”刘金平看向林扇,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二少爷果然没死,果然……”   二少爷没死。这个消息林家等了半个世纪。终于,在故人皆已离开之后,这个消息终于来了。   然而,物是人非。? ☆、往事如烟 1 ?  徐金平幼时因家里贫困被亲生父母卖到林家,时年八岁。   八岁的徐金平虽然还小,可是他心里清楚,若想生存下去,只能勤快干活,否则有朝一日林家若是把自己赶出去,便又要过饿肚子的日子了。所以,八岁的刘金平努力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经常跟在管家身后,询问要有什么要做的。   林家老太和林家老爷对徐金平很满意,小小年纪,如此懂事。   两年后的某一日,正在后院里收拾柴火的刘金平看到丫鬟小兰笑嘻嘻的向自己走来,于是便主动问道:“小兰姐姐,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小兰一笑,两只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儿:“是管家叫你过去呢,赶紧的过去吧。”   “好。”刘金平把手里的柴火往柴堆一扔,拔腿就走。   林家一直推崇儒学,所以上至老爷下至仆人都有一副好脾气。刘金平赶到偏厅的时候,管家穿着一件长衫,戴着着一副圆圆的眼镜正在等着他。   “金平啊!”管家招了招手:“跟你说个事儿。”   刘金平只是个孩子,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在林家,他也摊不上什么大事儿。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做的?”   “我跟老爷商量过了。”管家说:“大概五天后,二少爷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跟着二少爷,别去厨房打下手了。”   二少爷?刘金平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二少爷四年前离家外出求学,刘金平还从来没见过他呢!这会儿刚回来,就让自己去伺候二少爷,真是莫大的荣幸啊!   “好的。”刘金平马上跪了下来:“我会好好跟着二少爷的。”   说到这里,已是古稀之年的刘金平顿了一下:“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二少爷的,原以为会一生追随他,可没想到,他却在一年以后一去不复反。”   林扇没想到这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从小就在林家长大。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道:“那么,我爷爷一回家您就跟着他了。请问,您知道那半截银梳的事吗?”   银梳?刘金平抬起头来,有些意外的看着林扇。   “不瞒您说。”林扇解释:“我在爷爷的遗物里发现了半截银梳。而这半截银梳,和陈翠娥脖子上的那半截是一对儿。不过,在这里我们还要说句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们那样子强迫陈翠娥,实在不对。”   “银梳……银梳……”刘金平喃喃自语了几遍,才叹了一口气:“二少爷果然还惦记着……”   ———————————————————————————————————————   五天后,林家门外响起了鞭炮声。   林家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这忽然响起的鞭炮声让左邻右舍纷纷猜测:“难道是林大少爷娶偏房了?”   “不是不是,估计是大少奶奶又有喜了吧?”   “阿呸,你懂个啥,听说是林二少爷回来啦!”   果然,议论声中,一对人马由远及近,慢慢走来。特别是在队伍最前面的林二少爷,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像极了九天而来的天兵。   林家一家老小早就候着了。特别是林家老太,几年不见乖孙,心里着急得要命。还一个劲儿的问林远中:“你弟弟到哪儿了?”   “奶奶别着急,就快了啊!”林远中安抚道。   过了一会儿,人马声至,林远之一个翻身下马,直奔林家老太面前。林家老太心里激动,颤抖的伸手去摸林远之军装:“好好好,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年轻有为啊……”   林老爷夫妻也跟在一旁,他们心里虽然为林远之的归来欢喜,可多少还能抑制一些,于是向林家老太道:“阿娘,先回屋吧。老站门外也不好。”   “嗯。进去,进去。”林家老太牵着孙子林远之的手,晃晃悠悠进了内院。   虽是盛夏,离过年还早得很。可是因为二少爷的归来,林家上下一片欢喜之气。就连过年才吃得到的腊肉,都被掏出来煮了。特别是林家老太,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好用的全塞进二少爷林远之的屋里去。   “远之。”林家老太和林远之相对而坐,一双苍老瘦弱的五指紧紧握住林远之的手:“远之啊,你小时候最喜欢玉米饭了,我待会叫下人给你煮一大锅,尽情吃啊!”   “奶奶。”林远之笑:“好吃的东西也别叫我一人吃了,待会给兄弟们摆上几桌,让大家吃饱喝好。”   林远之年纪岁轻,可军职却是旅长。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大多数人的脑袋都绑在了裤腰带上。特别是他们这种军旅之人,朝不保夕,能有一口热饭吃,便是最大的福利了。   “好好好。”林家老太拍拍林远之的手,宠溺道:“听你的,都听乖孙的哈。”   果然,傍晚时分,林家大院就摆开了桌子。徐金平按照管家的话,跟在林远之身后:“二少爷,老太让人煮了四十斤大米,一百斤肉,待会可以随便吃!”   说实话,徐金平到林家两年,这么大的阵仗却从未见过。即使他再早熟,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所以此刻高兴得更什么似的。   林远之笑:“那待会小金平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不用跟着我了。”   “真的?”徐金平两眼冒光:“那我待会能拿两块好肉回家给我爹娘吗?”   “可以。”   那时候的徐金平觉得二少爷大概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了。他有文化,有枪,还可以打鬼子。当真堪比戏里的天兵天将。   林家重儒道,所以林家虽有老爷夫人,可也极其尊重八十多岁的林家老太。而这林家老太,年轻的时候也是家中顶梁柱。据说几十年前,林家当家的外出做生意遭了匪,就是她独自一人提着银子前去赎人。所以,在林家人,老太可谓是德高望重。   林家后院不小,摆了七八桌,全是和林远之一起过来的兄弟。在大家光着膀子大吃大喝的时候,林家老太杵着拐杖过来了。   兄弟们见了,脱了衣服的赶紧穿上,正啃着肘子的放了下来。林家老太站在大伙儿面前,扯开了嗓子道:“各位兄弟们,林家祖上本有为官之人。可是官场险恶,时时自危,这才辞官回乡,改而从商。可今日远之又重回官场,日后这路,还得靠大家帮衬着点。”   在当地,林家是名门望族,自然过得舒坦。可林远之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从军杀敌,保家卫国,这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林家老太爱孙心切,自然是希望大伙儿能帮衬帮衬。   “老太放心吧!”其中有人站起来吼道:“就您今天这顿肉,兄弟们可不会白吃!”   各种场面林老太都见过,所以心中镇定得很:“好好好,待会还会有戏班子过来,大家吃好了!”   果然,这饭吃得快结束时,门外便有人抬了好几个箱子进来。看那箱子上面插的刀刀棍棍,便知道是戏班子过来了。这戏班子人也不多,才七八个人的样子,可其中却有一名绑着麻花辫的姑娘长得水灵水灵。有人见了,壮着胆子笑道:“小姑娘,你长这么俊,是不是名角儿啊!”   “不敢当。”那姑娘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跟着戏班子到后台去了。   “小姑娘害羞了!哈哈……”   林老太爱听戏,可她这身子骨儿不方便外出。所以便在自家院子搭了个戏台,偶尔请戏班子过来。今日请的这戏班,便是当地最有名的,那唱功,可是一绝。   天暗下来以后,这吃饭的后院一收拾便能立马看戏了。就连外边儿的街坊都闻声前来。可由于林家关着门,他们也只能在外边听听声儿了。   林家老太人岁老,可心不老,她指定的第一出戏,便是《牡丹亭》。大伙儿坐下来以后,这戏便开始了。   过去的几年里,林远之接受的是新式教育。所以对于戏曲,他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可是为了不辜负奶奶的心意,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看戏。   《牡丹亭》,名家名曲,可这曲儿要是由功力不深的人唱,那可没什么味道。但是很明显,台上女戏子一声红衣,唱功卓越,句句声声都能唱到人的心坎里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声如翠莺,曲似天籁,这一句句唱得是恰到好处。就连那身段,一举手一投足,全是名家风范。有些懂戏的兄弟们听了,连忙拍手叫好。   可是,坐在老太身边的二少爷林远之似乎并不满意,在兄弟们再一次拍手叫好的时候,他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自言自语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什么?”林老太转过头来:“孙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远之笑笑:“说她唱得好。”   “是好是好,她可是当地的名角儿呢!”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话别人没听清,坐在林远之后面的徐金平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什么意思呢?”徐金平挠了挠脑袋。? ☆、往事如烟 2 ?  徐金平家中有一父一母,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一家六口吃饭本就是个难题,加上母亲病了以后,家中更是负担不起。所以,在全家人商议之下,才将徐金平卖给了林家,做了家仆。   林家倒也仗义,他们不仅给了比市场多一倍的银元,还保留了徐金平的姓氏,并未将其姓改为林。   徐金平进了林家,日子自然要比往日好过了不少。可是他倒也没有忘了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所以,但凡林家有些赏赐,他都将其带回家,给了母亲。   这一日,因为二少爷的到来他讨了三斤猪肉。但此刻是夏天,天气闷热得很。所以看戏的空挡徐金平还在寻思着尽快把肉送到家里去,否则这肉非臭了不可。   台上的戏子还在唱,林老太和一干兄弟看得津津有味。一出戏了,徐金平也跟着大伙儿一起鼓掌。林老太今日着实是高兴,她挥挥手,叫来丫环小兰:“兰儿啊,来来来。”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圆脸的小兰走了过去。   “这翠娥唱得也辛苦了,将一些糕点送过去,让大伙儿尝尝鲜。”林老太说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慈爱的笑容。   “好嘞!”小兰应允:“老太太就是心善,跟活菩萨似地。”   “就你嘴甜,呵呵呵……”   林家是大户人家,做的糕点是外边没得卖的。徐金平记得,有一次大少爷正在吃糕点,刚咬了两口店里便来了人,说是有急事。于是大少爷放下手里的糕点便匆匆走了。后来那半块糕点管家赏给了徐金平。那味儿,徐金平至今意犹未尽。   若是母亲和弟弟妹妹吃到这糕点,还不得高兴死?   小兰奉命去送糕点,徐金平便悄悄溜了过去。或许是糕点的诱惑太大,让一向懂事的徐金平忘了母亲交代的兢兢业业。   厨房里小兰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将糕点放到盘里去,徐金平轻手轻脚的跟在后边,忽然叫了声:“小兰姐姐。”   “啊!”小兰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来:“你这小金平,吓我一跳!”小兰说着还打了一下徐金平的脑袋。   “小兰姐姐。”徐金平道:“今天二少爷给了我三斤猪肉哩!”   “那你便蹲角落里开心去吧。”小兰不以为意,一边说着一边将摆好的糕点放到篮子里去了。   “小兰姐姐。”徐金平后着脸皮道:“我给你半斤,换几块糕点,你看行吗?”如今天热,母亲又省,这三斤猪肉肯定不会一下吃光。可若是不吃光,放个一日又臭了。所以林金平便想着用半斤换换糕点,让妹妹们也高兴高兴。   “原来是打糕点的主意呢!”小兰将盖子盖上:“这我可做不了主儿。这些糕点是送给那些戏子的,若是分出一点儿给了你,让老太太知道可不好了。”   说得也是,徐金平刚才的开心劲儿瞬间就没有了。小兰见他这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你跟我换肯定不行,但这些糕点是戏班的,你可以跟戏班换呀!就你这小可怜,指不定人家一同情,就给你换了呢?”   说得也是。林金平抬起头来,两眼放光:“小兰姐姐,我帮你提着糕点一块儿去!”   很久很久以后,林金平在跟孙子说起这件事时,孙子一脸鄙弃。因为他觉得,打同情牌真是一件不光荣的事儿。并且,古训有云,不吃嗟来之食,怎么可以为了几块糕点放下自己一身的傲骨呢?对此,徐金平也只能苦涩一笑。现在的人啊!有吃有喝,哪里懂得那时候的艰难?再者,那个时候还不算是最艰难的时候。因为那时,他万万想不到,十几年之后,还会有更可怕的黑暗。   徐金平跟着小兰来到了戏班后台。后台戏子们正在化妆打扮。徐金平知道,在最右边的那个漂亮姐姐是当地最有名的戏子,叫陈翠娥。现在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头上戴着漂亮花儿正在描眉。那漂亮的脸儿,徐金平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糕点是老太太让我送过来的。”小兰将装着糕点的篮子放下:“老太太说大伙儿辛苦了,所以给大伙儿尝尝鲜。”   “谢老太太了。”班主赶紧作揖:“还望小兰姑代我们向老太太问好。”   “会的。”小兰说着看了旁边的徐金平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翠娥啊!真是托你的福。”有人上前打开篮子:“老太太喜欢你的戏,这些糕点肯定是看着你的面儿给的。”   “说笑了。”陈翠娥一开口,就像黄莺在唱歌:“是大伙儿做的好罢了。”   “别谦虚了。来来来,你先选一块!”   “姐姐!”徐金平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姐姐我能不能用半斤猪肉,换你一些糕点?”   徐金平这一开口,众人这才发现还站着一个孩童。陈翠娥也因为这句话,放下手中的眉笔:“为何?猪肉岂不是比糕点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徐金平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我也想……给我弟弟妹妹尝尝鲜儿。”   “哈哈哈……”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惦记着弟弟妹妹。这小孩儿也算有情有义了!”   陈翠娥的柳叶眉画得弯弯的,特别好看:“行吧,班主,不如就给他几块?”   陈翠娥是名角,戏班里的生意几乎全靠他。所以班主自然不会驳她面儿:“可以,你就挑几块儿吧。”   得到应允,徐金平欢喜若狂,可正当他将手往篮子里伸的时候,忽然有人叫道:“等等!”   徐金平吓得缩回了手。   “哈哈哈,小孩儿!”一个小生开心的说道:“你给我们唱个曲儿,糕点你拿走,猪肉我们也不要了,如何?”   “对对对。”有人立马附和。   原来是拿徐金平寻开心呢!可是这唱曲儿徐金平可不会。再说了,这里面的人都是行家,他哪敢献丑?想了想,徐金平道:“我……我不会唱曲儿,可我会念诗,就两句。我给你们念念可好?”   “念诗,念诗也不错!”又有人哈哈大笑。   “咳咳!”徐金平学着老先生的样儿,将双手背起来,念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两句诗是刚才二少爷嘴里说出来的。徐金平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他觉得,从二少爷嘴里说出来的肯定是好句。而徐金平为什么会认为这两句话是诗呢?因为有一次,先生在教孙小姐念诗的时候就说过,对仗工整,上下字儿一样的就是诗!   诗是好诗,可为什么戏班里的人听了都拉下脸来了呢?就连刚才拿自己寻开心的小生笑容都不见了。看到大伙儿面面相觑,又尴尬的模样,徐金平觉得自己肯定是做错了。   哎,看来糕点要没了。   “小孩儿。”陈翠娥忽然开口:“谁教你念的诗?”   陈翠娥脸上虽然画着浓浓的妆,可徐金平知道她现在并不是笑着的。所以心里非常忐忑:“是……是二少爷说的。就刚刚,他在戏台下念的。我听见了,就学了来……”   搬出二少爷来,他们该不会怪自己了吧?   “少二爷?”陈翠娥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微怒,然后转身去看镜子:“知道了,你赶紧选糕点吧!”   还有糕点拿?徐金平赶紧挑了几块,远离了气氛尴尬的戏班后台。   徐金平坐到原来位置的时候,台上几个小旦正在翻跟头。老太太乐得呵呵笑,牵着二少爷的手不知道低头说些什么。徐金平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在看了几眼台上小旦的表演之后,就忘了戏班后台的事儿,还跟着大伙儿鼓起掌来。   这么热闹的场景,就算是过年都少有呢!   过了一会儿,小旦下台,锣鼓声喧,大伙儿便知道正戏又来了。方才正看红娘牵绳引线,十分精彩。这会儿正戏一来,不由得巴巴得望着台上。   “咚咚咚咚……”   鼓声激昂,振奋人心。这《牡丹亭》乃儿女情长的戏,怎么有如此激昂的鼓声?大伙儿奇怪,伸直了脑袋往前瞅。就连正在和二少爷说话的老太太,也奇怪的看向台上。   “呀呀呀……咦呀……”不过一会儿,一个身穿粉衣戏袍的女子步步生莲,巧弄衣袂,羞答答的上了台:“奴家乃姓李,名唤香君也……咦呀呀……”   李香君?这不是《桃花扇》里的女主角吗?咋的,跳戏了?   “怎么回事?”不止后边的众人低声议论,就连老太太都疑惑万千:“小兰儿,这怎么跳戏呢?《牡丹亭》咋的变成了《桃花扇》?快去后台给我问问。”   “好的老太太。”小兰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小兰都戏班后台回来了:“回老太太的话,戏班说了,这没有唱错。”小兰说着还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二少爷:“戏班里的人还说,是二少爷让换的戏。”   二少爷?老太太看向林远之。   我?林远之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让换戏了?? ☆、往事如烟 3 ?  自古以来,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考取功名扬名立万。二是归于山林悠然自得。而林家祖上便选了这第二条路。然而,如今时过境迁,每一代人的思想都在不断的发生变化。特别是近几十年,清朝灭亡,地方割据,民不聊生。此时国将不国,又如何归隐?   大少爷依了祖训,接手家业。二少爷却外出游学,立志报国。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林家自然不能独善其身,于是林家上下便也不反对二少爷自己走的这条路。   可是,志气归志气,报国归报国,这传宗接代还是要有的。大少爷已经娶妻,又生了一女。日后在生个儿子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二少爷常年离家在外,如今已二十好几还未娶妻。所以,这老太太心里是着了急的。   毕竟军旅之人,命不保夕。   《牡丹亭》一戏讲述的是爱情故事,男女主角在历经千难万阻之后终得善果。老太太指定这出戏,也是在暗里提醒二少爷林远之娶妻之事,可万万没想到,林远之却将戏给改了。   《桃花扇》也是一出爱情故事,可故事之中却还夹杂着家仇国恨。远之改了这出戏,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林老太太看向林远之,问道:“乖孙儿,这戏是你要改的吗?”   当然不是。林远之一直坐在老太太旁边,也茅厕都不曾去过,怎会改戏?不过,这出戏倒是改得好,老太太《牡丹亭》里的娶妻之意,也随之化解了。   改戏不过是件小事,既于自己有利,为何不应承下来呢?林远之不过稍稍一思虑,就答应道:“是的,这出戏是我让改的。《牡丹亭》太过儿女。我与兄弟们都是男儿,自然更加喜欢《桃花扇》里国仇家恨的味道。”   老太太听了这话,往后看了一眼。果然,兄弟们看起《桃花扇》来更加认真,更加有劲儿。   看来远之有意在回避娶妻之事。也罢,这事儿在拖一拖吧。老太太点点:“甚好,甚好。这翠娥啊,不止《牡丹亭》唱得好,《桃花扇》也手到擒来呢!”   ———————————————————————————————————————   戏班班主满头大汗的躲在一块布帘后边,悄悄的观察着林老太太。   方才翠娥要临时改戏的时候,他是一百个不同意的。虽然林家老太和蔼,可遇到事儿时也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的。若是擅自将她点的戏给改了,岂不是要麻烦了。   可是翠娥又倔得很:“怕什么,有事儿我一人担着。反正,这《牡丹亭》唱得我是真憋屈。若是不改戏,我便不唱了罢!”   哎,一边是林老太,一边是号称“最美一支花儿”的台柱子陈翠娥,这可如何是好?   思前虑后,班主还是听从了陈翠娥的话。   毕竟,不改戏翠娥毫无疑问的一定会生气。改了戏,林老太不见得一定会生气。二者相比,只能取其轻。   看到林老太依旧笑呵呵的跟二少爷说话,班主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儿。   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出戏唱得不错,台下掌声吆喝连连,未曾间断过。直到很晚戏才结束,开始收工。对此,戏班子早已习惯了。在台下的兄弟们开始散去之后,大伙儿开始卸妆收拾东西。   陈翠娥唱得很卖力,这会儿嗓子有些难受,正在喝林家送来的雪梨汤。班主见了,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翠娥啊,下次别这么倔。今日林老太没有问罪不代表她没往心里去。下次咱还是好好干吧!”   “怕啥呀!”陈翠娥把手里的雪梨汤放在桌上:“咱有手艺,就算不能在这块地混,咱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呢!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你说说,你憋屈不憋屈呀!”   “倔!你就是倔……”   “二少爷好。”   班主还要说点什么,却忽然被其他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来,这才看到二少爷林远之走了进来。   “是谁擅自改的戏?”二少爷看了环顾了一圈,问道。   完了完了,老太太不问罪,二少爷问罪来了。   “抱歉。”班主赶紧上前去:“因为戏班准备得不充分,少了些……”   “是我改的!”班主话未说完,陈翠娥便站了起来:“这出戏是我擅自做主改的。”   陈翠娥脸上的妆还未卸掉,依旧保持着李香君的容貌。林远之虽然瞧不见她原来的模样,但也能猜到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这戏吧,改了就改了,还推到我头上来,这也是你做的?”林远之说着走到陈翠娥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陈翠娥倒也不惧,眼神一点儿也不回避:“没错,都是我。二少爷说我们这些‘商女’不知亡国恨怕是有所偏颇。为了让二少爷明白商女也知亡国恨,不做井底之蛙,我便改了戏。”   林远之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还是为我好了?”   “没错。”   戏班主在一旁着急的要死,这翠娥咋就这么倔呢?逮到可以说话的机会后,班主赶紧插话:“二少爷您别介意,翠娥这是年纪小,不懂事儿。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戏里的李香君也是个倔强的女子。她不畏强权,头撞木柱,这鲜血溅到纸扇之上,才有了桃花扇。而这面前的陈翠娥,到也有几分李香君的骨气。想到此处,林远之笑笑:“很适合,你就继续唱《桃花扇》吧。”林远之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空留一群摸不着头脑戏班人员。   “咋回事啊?”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这是夸还是贬啊?”   “谁知道呢!”有人回应:“咱下次小心点便是了!”   “哎呀我说,翠娥你可别得罪林家啊!哥几个还想着好好混呢!”   “哼!”陈翠娥一屁股坐了回去:“怂包!”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徐金平觉得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又好像一切如常。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提着猪肉和糕点回家了。   徐金平未曾停留,把糕点和猪肉送回家后又匆匆赶回林家。彼时,二少爷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晨练。   “小金平呐!”林院子看到林金平,问道:“大清早的,这是去哪儿了?”   “回家了。”徐金平很高兴:“我把少爷给的猪肉提回家了,我妈可劲儿高兴了!”   “嗯。”二少爷说:“小金平很孝顺。”   得到夸奖,徐金平心里乐开了花。林远之见了,笑道:“别站着傻乐了,快去取我衣服来。咱去早市逛逛。”   “是!”徐金平带着笑脸鞠了个躬,然后屁颠屁颠的去拿衣服了。   林远之虽离家几年,可却从未忘记家乡的模样。他记得,早市有一家卖豆花的铺子。在外面的那些日子,他也会偶尔记得这家豆花儿的味道。所以这一大早,他便带着徐金平直奔豆花铺而去。   然而,原本卖豆花的老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儿子。林远之有些奇怪,问道:“怎么换人了?老伯呢?”   “我爹?”老板一边盛豆花儿一边回道:“一年前就死了,摔了一跤就起不来了。诶……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林远之道:“给小金平也来一碗。”   “好嘞!”   有豆花儿?跟着二少爷果然是个好差事。徐金平舔舔嘴唇,跑到老板跟前去:“诶,多盛点多盛点。”   “小鬼头。”   正在监督老板的徐金平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陈翠娥。   “翠娥姐姐。”徐金平开心的说道:“你也是来买豆花吗?哦,谢谢你昨天的糕点,我妹妹可高兴了。”   陈翠娥一笑:“喜欢就好……诶,老板,来碗豆花。”   “好嘞!”   林远之原本已经坐到了一边的小桌子旁,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又走了过去。陈翠娥看到是他,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对老板道:“老板,我待会再来拿。”   “干嘛?”林远之忽然拦住陈翠娥的去路:“怕我?”   “你又不是老虎,怕你干啥?”陈翠娥说着想绕过去,可刚动了一下又被拦住。   “口不对心。”林远之笑:“看你这小脸儿,明明就很紧张。”   陈翠娥今天没有化妆,一张素白的小脸儿干干净净,尤为好看。其实她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昨天在气头上,才不受控制那样说话。今儿个脑子转过弯来,只想离这个二少爷远一点,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不能让整个戏班因自己而遭难。   “二少爷,我一介女流您跟我较什么劲儿呢!您要是想要我怕你,那我就怕你好了。”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陪你玩儿。   乡亲们虽然知道林家有个二少爷,可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并不多。这会儿听陈翠娥这么一说,大家纷纷扭过脸来,心里无声的说道:哟,这就是林家二少呀!还挺俊。   林远之被大家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有些不舒服。可他又不想轻易放过面前的陈翠娥,短暂的思考之后,他一把抓住陈翠娥的手:“走,我倒要看看你的胆儿究竟有多大!”   这就走了?徐金平大叫一声“少爷等等我”就跟了上去。可刚跟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老板,快把豆花给我!”   “少爷少爷,等等我!”徐金平端着两碗热乎乎的豆花,一边叫着一边跟了上去。? ☆、往事如烟 4 ?  “站好了,别动!”林远之说完微笑着举起了手里的枪:“否则待会儿打偏了可怨不得我。”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陈翠娥。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二少爷这么顽劣,指不定枪一歪,就蹦到自己脑袋上来了。想到这儿,陈翠娥又不甘心的把举过头顶的薄木靶子往上抬了抬。   有钱人就是这样,用活人举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妞儿!”林远之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大声说道:“现在说怕了,这靶子就不用举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陈翠娥两眼一闭:“快点儿!别啰嗦!”   这一次林远之没有说话,做出了就要开枪的准备。陈翠娥心里紧张,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啪!”一声枪响,陈翠娥心跳漏了一拍。   一秒之后,陈翠娥确定自己还活着。   陈翠娥睁开眼睛,把举着的靶子拿了下来。仔细一看,靶子上竟然没有任何一个枪眼!惊讶之余,陈翠娥一抬头,就看到了林远之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脸!   “还说不怕。”林远之用手一擦陈翠娥的额头:“看看看,那么多汗!”   陈翠娥瞬间明白过来了,是空枪!他这是逗自己玩儿呢!陈翠娥又气又羞,脑子一片空白,扬起靶子就往林远之身上打:“让你吓我让你吓我!少爷就了不起了吗?有枪就了不起了吗?大不了明天我就滚出这块地儿,上别处干去!”   陈翠娥力气不大,靶子虽然打在林远之身上,可一点都不痛。但是,在一旁吃豆花的徐金平却着了急。要是二少爷被打傻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哟!   “不得了啦!姐姐别打啦!”徐金平赶紧跑上去拦着。可他人小力气也小,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林远之也不还手,挨了打脸上还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这让徐金平心里一惊:不会真的被打傻了吧?   “让你吓我让你吓我!”陈翠娥还不解气,打算豁出去了。徐金平担忧,伸手去拉:“姐姐,不……”   话没说完,陈翠娥一推,徐金平便四仰八叉的摔到了地上。   陈翠娥心里讨厌的只有林远之一人,这会儿伤及无辜之后,才停了下来:“痛不痛?没事吧?”   徐金平正想回答,陈翠娥却一扭头看到了林远之挂着笑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远之笑,陈翠娥就觉得特别委屈。这一阵狂撒气之后,她忽然抑制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有钱就可以欺负人么……呜呜呜……少爷就可以欺负人么……呜呜呜……”   咋的?挨打的人不哭,摔倒的人不哭,这个打人的人倒是哭了?徐金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远之始料不及,一下愣住了。他以为,以陈翠娥的性格,是不可能当场哭的。看来这女人,是不能欺负过头了。   “好了好了。”林远之开始软了下来:“是我错,跟你说对不起还不行么?”   听了这话,陈翠娥抬头瞄了林远之一眼:“呜呜呜……”   “姑奶奶我给你赔罪还不行么?你别哭了。”林远之不怕子弹,可怕及了女人的眼泪。   “呜呜呜……”   “诶……你……”林远之一拍徐金平的脑袋:“快,做鬼脸……”   啊?关我什么事儿?徐金平心里纳闷,可还是乖乖的把手放到嘴里去,准备做鬼脸。   可是,徐金平的鬼脸还没做,陈翠娥忽然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这林二少爷虽然顽劣,可也不是坏人嘛!   “你骗我!”林远之听到笑声,伸手捏住陈翠娥的下巴,强行抬起她的脸:“敢骗我,快,起来给我举靶。”   “不举!”   “举!”   这又咋的了?像吵架吗?不像吵架吗?跌坐在一旁的徐金平又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   接下来的日子,徐金平过得是相当舒坦。   有时候,二少爷会让徐金平拿些水果糕点之类的送给陈翠娥,而每次,陈翠娥都会笑着赏他一块两块的。于是,以前没尝过的鲜儿,他全尝过了。偶尔,二少爷也会带着他亲自过去。他们或许会去戏班看陈翠娥唱戏,或许会和陈翠娥一起去郊外逛逛。而且,陈翠娥对二少爷不仅没了之前的那般厌恶,两人还忽然变得卿卿我我,亲密起来。   这一切是怎么变化的徐金平不知道,他只知道,跟着二少爷不用在厨房里干活,那是极好的。   这一日,陈翠娥闹着要学枪法,二少爷倒也不反对,欣然应允了。于是徐金平便跟着他们到了训练的场地。这块地儿是林家特意腾出来的,平时兄弟们也会在这儿训练。这一次带着陈翠娥来,大伙儿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不过只是瞬间,马上,兄弟们开始笑道:“长官,这里是男人的窝儿,怎么带着女人来了?”   其实上一次让陈翠娥举靶子时也在这儿,只是那时兄弟们不在所以不知晓而已。二少爷倒也大方,回到:“这门口又没挂着‘女人不准入内’的牌,怎么就不能带了?”   说得也是,大伙儿笑:“来了你就得介绍介绍啊!是嫂子不?”   陈翠娥没想到这里那么多人,不过她倒也不怂,任由兄弟们打量。直到有人问是不是嫂子,她脸蛋猛地一红,这才开口:“瞎说什么呢?小心舌头烂掉。”   “嫂子好凶,哈哈哈。”大伙儿哈哈大笑,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二少爷站在一边,不承认也不否认,徒留陈翠娥一人干着急。看到兄弟们笑得狠了,陈翠娥只好拽拽二少爷的袖子,央求道:“别瞎站着了,你给解释解释啊!”   “嗯?”二少爷反问:“解释什么?”   “哈哈哈……”兄弟们又笑,笑过之后终于有人正儿八经的说道:“长官,兄弟们今儿个都训练累了,想去城郊的小溪洗洗澡,请批准。”   “去吧。”这些识相的家伙,二少爷当然应允:“限时两个时辰!”   “其实……我们可以多洗几个时辰的。”后面有人弱弱的回道。   “赶紧滚!”   兄弟们走的时候,还有人顺手揉了揉徐金平的脑袋。徐金平虽然才有十岁,可从兄弟们的嘴里也明白了些事情。看来,这林家,要有二少奶奶了。   人都走光以后,陈翠娥这才白了二少爷一眼,责怪道:“干嘛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我?”   “哪里欺负你了?”二少爷似笑非笑的逼近陈翠娥:“你当真不想当嫂子吗?”   “我才不想。”这距离太近,让陈翠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她动了动想往后退一些。可还未退,就被二少爷一把揽住了腰:“当真不想?”   陈翠娥的脸上开始发烫,她不敢看着二少爷的眼睛,紧张的转过头去。可这一转头,竟然发现了正在一旁盯着他们的徐金平!   徐金平这个小跟班,太没存在感了。   二少爷也发现了徐金平:“回家去!”   “啊?”徐金平点点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了。   真害臊啊真害臊。徐金平觉得自己比陈翠娥还羞。他一溜烟的跑到训练院子外边去,想赶紧找个地方偷偷笑。可一到院子外面,他就傻眼了。   刚才说去洗澡的那群大老爷们儿压根就没有去洗澡,此时他们正趴在墙根边上,悄悄偷看呢!   作为二少爷的小跟班,徐金平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二少爷。于是他扯开嗓子就吼:“有人偷……”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别嚷嚷,悄悄看。”   徐金平瞪大了眼睛,顺着兄弟们的视线看去。   几十年以后,徐金平依旧记得这一日。他不懂二少爷为什么会喜欢戏子,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在他眼皮底下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只知道,那天的夕阳从天空中照下来,洒在二少爷和陈翠娥的身上。他们就像批了一层仙女的轻纱,美丽得不可方物。之后,徐金平看见他们拥抱,看见他们亲吻,还看见了躲在墙根下兄弟们偷笑的脸。十岁的徐金平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世界,但他却永远记住了这一天,直到白发苍苍,他都未曾忘却。   徐金平独自回了林家。   林家还是和往日一样,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可是一进门,徐金平就碰到了丫环小兰。小兰手里拿着送给老太太的汤,招呼徐金平道:“小金平啊!你回来得正好,方才老爷夫人找你呢!”   “找我?”徐金平有些纳闷:“小兰姐姐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兰摇摇头:“我不知晓,你去内厅问问老爷就知道了。”   徐金平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多到他的小脑袋来不及反应。可是,作为家仆,他是没有权力去拒绝这一切的。二少爷让他回来,他只能回来。老爷要找他,他必须过去。   于是,徐金平匆匆往内厅走去。? ☆、往事如烟 5 ?  林夫人今日穿了一阵碧绿色的衣服,雍容华贵,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林老爷穿的是一身长杉,倒是有几分儒家气息。他们二人正在交谈,徐金平便走了进来。   “老爷,夫人。”徐金平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金平呐!”老爷顺势坐到椅子上去:“近段时日你一直跟着二少爷,你们都出去做些什么了?”   “我们……”徐金平忽然又想起了陈翠娥,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我们去看戏、去酒楼,还去练枪。”   林老爷和林夫人相顾一眼。他们心里都清楚,徐金平是不会撒谎的。林家近几十年都是从商,林远之却选了从政。他们知道,这从政之路也万般凶险。而以远之的性格,出了事他只会一个人扛着,是万万不会拖林家下水的。林老爷林夫人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将还是孩童的徐金平放到林远之身边。一来,徐金平不会说谎。二来,徐金平还是个孩子,远之不会刻意去瞒着他什么。只有时刻知道远之的消息,出了事儿林家才能第一时间帮助他。   “当真就这样?”林夫人开口道:“下人们上街时,听说二少爷经常和一女子出去玩耍。我且问你,这女子是何人?”   “是……是……”徐金平开始有些紧张:“是那戏班子的名角儿,陈翠娥。”   这倒是让林老爷夫妇惊讶了!原以为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只要知道其名字,林家倒也可以去提亲。毕竟远之的婚姻大事是当务之急。而且老太太近几日也在催着给远之取亲。可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名戏子!   “荒唐!”林夫人一拍桌子:“我昨儿个还想着,哪家的大家闺秀这么不害臊,就这样单独跟着男人出门。原来是个戏子!”   徐金平心里十分害怕,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二少爷对自己如同亲人,自己却害了他,当真是恩将仇报。想到这儿,徐金平一下忍不住,哭了出来。   “闭嘴!”夫人正在气头上,说话也不自觉的重了些:“这骂的是戏子,又不是你,你哭什么哭。”   徐金平赶紧闭嘴。   “夫人。”老爷终于开了口:“这事儿我们也不必太早下定论。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还得亲自问问远之。或许人家也只是君子之交,是我们多心了罢!”   听了这话,夫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也对。想必远之也看不上那戏子的。对了,此事先不要告诉老太太,以免她气急,生出病来。”   林家不从政只从商还能屹立百年不倒,这其中原因,自然是扯不清楚的。但有一点,林家和其他大户人家一样,婚姻也是纽带。所以,这二少爷的婚事,可不能随意。   徐金平回了自己的屋。这屋里住了好几个林家的下人,徐金平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正值傍晚,做晚饭之际,所以其他人都干活去了,屋里空荡荡的。徐金平一进门,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其实一直以来,徐金平想做的就是好好活着,不要饿肚子。自从二少爷回来了之后,他才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可是这有了思想以后,日子过得似乎更痛苦了。   为什么戏子就是低贱呢?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富贵呢?为什么林家不喜欢唱戏唱得这么好的陈翠娥呢?这些问题就像一个个炸弹,把徐金平的脑袋炸开了花儿。   徐金平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直到同屋的李小四回来,他才起身。   “小四哥。”徐金平问:“二少爷回来了吗?”   “我不知。”李小四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不是你跟着二少爷吗?咋的问我?”   “我去看看。”徐金平心里着急,急着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二少爷,所以说完这话立马推开门跑了出去。李小四正在换裤子,急得大喊:“诶!把门关上啊!你这臭小子!”   晚饭已过,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徐金平跑到二少爷住的屋子,发现门是打开的。他以为二少爷回来了,推门便进去。可是里边只有一个正在擦桌子的丫环。   “姐姐。”徐金平问:“二少爷回来了吗?”   那丫环回过头来:“回了,方才被老爷夫人叫去内厅了。”   又是内厅?徐金平撒腿就往内厅跑去。   徐金平跑到内厅的时候正巧看见二少爷往里走。他本想喊一句,可又担心厅里的老爷夫人听见,于是放弃叫喊,改为加快速度去追少爷。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二少爷已经进去了。   徐金平只好躲在内厅外面。   夫人正在将鲜花擦在花瓶上,老爷戴着个眼镜正在看书。瞧见二少爷进来,老爷放下了手里的书:“远之,你出门多年,如今忽然回来,可还习惯?”   “习惯。”二少爷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这里毕竟是家,有什么不习惯的。”   夫人把正在剪花的剪刀放下:“习惯就好。否则老太太总是挂念着你。”   这个架势,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聊家常这么简单。林远之是军人,喜欢直来直往,于是干脆问道:“爹、娘,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也好。”老爷点点头:“你也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尚未娶妻的你。反正你也不小了,不如就了了老太太的心愿,赶紧娶妻。”   “我们已经找过媒人了。”夫人把话接过去:“张家的二小姐今年刚好十八,尚未出阁。这闺女我在中元节的时候见过一次。通情达理,温婉贤淑。你看,若是中意,我们立马选个好日子前去提亲。”   二少爷拿起桌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张家小家就不必了。”   听了这话,老爷和夫人相顾一眼,明知故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却是个独一无二的小妞。”二少爷笑:“你们见过的,老太太也喜欢她的戏。陈翠娥。”   果然,这人和预料中的一样。可当真听到远之这么说,林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不过是个戏子,就算老太太再喜欢,也不过把她当成了娱人的戏子。你是堂堂二少爷,又是国|军将领,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子?”   “现在已经不是清朝了!”二少爷喝了一口茶:“大清国已经亡国几十年了。你们的思想怎么还这么老旧?自由恋爱,懂吗?究竟是我娶妻还是你二老娶妻?”   “是林家娶妻!”林老爷微怒:“你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好。”林远之站起来:“你们说翠娥是戏子,不能进林家。可是我记得,林家家谱上也出现过迎娶婢女的事儿。为什么祖先可以,我却不可以?”   “那是在大清国!”林老爷语气不自觉的重了些:“那时民虽食不果腹,可国却有主。如今呢?国家动荡,群雄并起。在这个特殊时候,林家该如何自保?你自己好好想想。”   没错。曾经的大清国虽然民生怨道,可毕竟还是一个国。林家在那个时候,实力还很大,娶不娶婢女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处处是战火,这国家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时局动荡,万万马虎不得。   “娶妻就能护家?”林远之也有些生气:“护家靠的是林家人,不是女人!爹,我手上有枪,这已经是保护林家的最好武器了!”   面对自己的儿子,林夫人舍不得说重话,于是只能做和事老:“远之,这张家小姐你还未曾见过呢。不如你先见见?指不定就认定她了呢?”   “不用了。”林院子拒绝:“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张家小姐也好,杨家闺女也罢,我非翠娥不娶。”林远之说完没再给林老爷夫妇说话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林夫人没辙,只能在后面急切的叫喊:“远之,远之……”   这些躲在外边的徐金平傻了眼了。林老爷夫妇虽然不苟言笑,但极少生气,也很少像今日一样说重话。二少爷这么顶撞他们,真的好吗?   二少爷出来后,徐金平紧紧地跟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二少爷才忽然停下。   “你回去吧。”二少爷开口:“不用跟着我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金平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可二少爷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应承:“是。”   二少爷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往外面走去。徐金平不知道二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二少爷一定很不开心。可是话说回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家仆,除了默默观看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   意识到这点的徐金平垂头丧气的慢慢往回走。在他心里,自然是向着大方随性的二少爷。可是他也清楚得很,自己的支持屁也不是。   绕过一个回廊,徐金平正想回屋睡觉,可刚走了两步,忽然看见丫环扶着老太太往这边走来。? ☆、往事如烟 6 ?  林老太太命人做了些糕点,又叫人上街买了新鲜水果。丫环们把这些水果小心的切开,一块一块摆放在瓷盘之后就像花儿一样,特别好看。   今儿个大少爷说有几个生意朋友仰慕身为国|军将领的二少爷,于是便带着他出去应酬了。这种大场合,徐金平自然是不能去了,所以他只好在厨房打打下手,帮着小兰端水果盘。   老太太人老了,所以平常就是在园里走走,不怎么折腾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忽然弄起水果盘来。将这些水果盘端到后院里的路上,徐金平忍不住问:“小兰姐姐,老太太今儿个怎么这么开心,还摆弄起果盘来了。”   “开心个啥哟!”小兰一甩脑袋,粗粗的辫子便歪到一边去了:“老太太这是请了客人呢!”   “客人?”徐金平问:“莫不是刘家的那个老太太?”   “嘻嘻嘻……”小兰笑了起来:“老太太的客人不一定也是老太太啊!你这小笨蛋。”   说话间徐金平和小兰来到了后院。眼见老太太已经坐在那儿了,徐金平便不敢再问下去。而小兰心灵手巧,将盘子放到石桌上后,问道:“老太太,您请的人还没来么?这外边儿热,不去先去里屋坐坐?”   “不用不用。”老太太摆摆手:“已经让小四去请了,待会马上到。对了,你再去煮两碗酸梅汤,解解暑。”   小兰点点头:“好嘞。”   过了一会儿,小四果然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素衣姑娘。那姑娘脸上脂粉未施,白白净净,一头长发编了个麻花辫,甚是好看。而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戏班的名角儿“最美一枝花”陈翠娥。   陈翠娥也看到了徐金平,但她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老太太,您找我来是又想听曲儿了吗?”   “坐坐坐。”老太太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笑着道:“坐这儿说话。”   陈翠娥听话的坐了上去。   “小翠儿啊!”老太太握住陈翠娥的右手,说道:“你这闺女,就是惹人喜欢。来来来,吃点水果。”   陈翠娥知道,老太太大费周章的把自己带过来肯定不是聊家常这么简单。可是人家是老太太,又不能不敬,所以只好顺着老太太:“老太太也吃点儿吧,我帮你把这皮儿拿掉。”   “嗯,好好好。”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你这闺女呀!要是我们林家人就好了。”   这话一说,不仅陈翠娥心里一惊,就连一旁的徐金平都不敢相信。这老太太难不成是站在二少爷这一边的?   陈翠娥短暂的惊讶过后,装做不以为意的说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小翠儿可没这个福气。”   徐金平有些纳闷。既然老太太支持二少爷,为什么不趁全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说出来呢?而是在二少爷出去应酬的这一天单独约来陈翠娥,表明自己的态度。莫非……   “小金平!”   小兰一声叫喊,吓了徐金平一跳:“什么?”   小兰招呼道:“你站这儿做什么呢。来,跟我做酸梅汤去。”   “哦,好。”徐金平离开前还扭头看了一眼。   徐金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是松了口了。要是二少爷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再唉声叹气心事重重。如此一来,皆大欢喜,甚好甚好。   这一天,徐金平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听其他的丫环们说,老太太和陈翠娥一直聊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还各自离开。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金平觉得,这事儿肯定是成了的。   二少爷知道这件事了吗?答案是没有。   二少爷今天一天和大少爷在应酬,直到快接近天黑才回了家。大少爷喝了不少酒,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二少爷的背上。到了家才被下人扶了去。   徐金平一直在等二少爷,可是二少爷也喝了不少酒,进门就让下人端来解酒汤。这一干丫环小厮围绕在身边,徐金平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直到二少爷回房,丫环们都还在伺候着。   徐金平有些迫不及待的把事情告诉二少爷,可是又寻不到机会。待下人们全部从二少爷的房里出来之后,他才悄悄的溜了进去。   大概是太难热,二少爷把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露出结实的胸膛来。看到忽然闯进来的徐金平,二少爷也不恼,好声好气的问道:“怎么?特意来找我的?”   徐金平笑呵呵的使劲点了点头:“少爷,白日里老太太叫了翠娥姐姐,说是想让他成为林家人哩!”   “嗯?”二少爷有些不可置信:“当真?”   “当真!”徐金平一笑,便露出两排白白的门牙:“我亲耳听到的。老太太说翠娥姐姐是好闺女,若是林家人就好了。”   林远之欣喜若狂,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顺手将胸前的扣子系上:“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徐金平点点头,跟在林远之的身后。可才刚走出门,林远之便忽然停住了:“老太太歇息得早,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金平,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走走。”   自己出去走走?徐金平知道,二少爷肯定是去找陈翠娥的。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好的,二少爷路上小心。”   林远之确实是去找陈翠娥的。可是走到半路,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依老太太的性子,这么爽快的答应有些不太可能。方才得到这个消息,林远之心里高兴来不及细想。此刻冷静下来,却是疑点重重。   老太太答应了,不跟自己说反而亲自告诉陈翠娥,这是不是有点反常?而且,此事父亲母亲已经明确表态是不可能的,老太太怎么可能瞬间说服他们?   罢了,待会见到翠娥就知道真相了。   陈翠娥住在戏班子里,以往林远之找她皆是让徐金平去穿信的。可是今天没有徐金平,他只好自己进去找了。   戏班子的人正在练习,看到林家二少爷进来微微有些惊讶:“二少爷,您找谁?”   林远之不说话,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陈翠娥此刻正背过身去,靠在墙边,好似不愿意见到自己一样。林远之来不及细想,立马过去抓住她的手臂:“翠娥,我们去外边说话。”   “在这儿说呗!”陈翠娥想甩开他的手,可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动了动之后,却被林远之不由分说的拉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戏班里的人莫名其妙。   “这是得罪二少爷了吗?”   “我看不太像吧……”   陈翠娥的态度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老太太是真的同意了吗?林远之明白,事情肯定不像徐金平想的这么简单。   夜里人已经很少了。林远之一直将陈翠娥拽到一处幽静的大树下,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问道:“老太太今天找你了?”   陈翠娥早有预感林远之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可是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我脾气很倔。有一次唱戏,被一个有钱的老爷调戏,我当场打了他一耳光。为了这事儿,班主不仅陪了钱,还被人打了一顿。你说,我这么会闯祸,你干嘛要娶我?”   林远之莫名其妙,怎么忽然说起这事来?不过他还是回道:“以前你没遇见我,所以被人欺负。日后若嫁了我,自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就算你闯了祸,我也能帮你摆平。”   “你就这么能容忍我吗?”陈翠娥喉咙一哽,心里有些难受。   林远之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我也能。”陈翠娥的话里开始带着鼻音:“为了你我也是什么都能忍。老太太今儿个说了,若是我愿意,可以做妾。但这前提是你必须娶了张家二小姐。只要张二小姐进门,半年后就让我进门。”   老太太这算盘打得够响。一是逼林远之娶了张家小姐,二又如了他的愿,让陈翠娥进门。最重要的是,张二小姐进门半年后陈翠娥才能进门,这半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到时究竟还能不能娶陈翠娥真的很难说。   “你答应了?”林远之问。   陈翠娥本想回答,可刚想开口便发现自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好改成点头。   “你答应了我可不答应呢!”林远之伸手将陈翠娥揽进怀里:“我只娶妻,不纳妾。我父亲也好,老太太也罢,谁都别想逼我做任何事。”   “我不介意。”陈翠娥说话的同时眼泪流了下来:“你娶张家小姐吧。只要能在一起,妾也无妨。”   “无妨你还哭。”林远之推开怀里的人儿,用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老太太有办法,我们就不能有办法吗?他们逼我娶妻,一是传宗接代,二是和张家结为姻亲关系。倘若我一直坚持不娶呢?他们又能耐我何?你若愿意等我,那我便与他们杠上。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妥协。”   没错。跟张家联姻很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传宗接代。老太太一旦发现林远之是铁了心要娶陈翠娥之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弃与张家的联姻。但是,这一切需要时间。   “好。”陈翠娥点点头:“我愿意等。”   我愿意等。? ☆、往事如烟 7 ?  往事不回忆还好,一回忆就如同那山野间的瀑布,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徐金平已是古稀之年,当年那个十岁的孩童也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白发苍苍。在飞逝的时光里每个人都会不停的变化,然而却又一些看不见得东西,依旧屹立不倒。   回忆起往事,徐金平的心情沉重至极。他颤抖着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林家最大的底线就是让翠娥做妾,可是二少爷却依旧不肯。”   林扇在之前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接受爷爷的这些故事。可当真知道的时候心里又觉得十分难过。陈翠娥还在等,爷爷却娶了妻。还有,这么些年来,爷爷真的爱与自己和睦相处的奶奶吗?   陆泽明显感受到林扇情绪的低落,他伸手将林扇的手掌握在掌心。林扇明白陆泽的意思,抬头对他一笑:“没事。”   “后来呢?”陆泽问:“二少爷真的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一直没有娶张家小姐?”   刘金平点点头,声音有些无力:“对。二少爷不愿意娶张小姐,老爷夫人也强迫不了。于是大家一直这么耗着,僵持着。二少爷那时是铁了心的要娶翠娥,他不仅没将张家放在眼里,还光明正大的往翠娥那里跑,直到……”   直到那一日,林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当时徐金平也和其他家仆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伺候。林老太太对二少爷的做法颇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好言相劝:“孙儿啊!你就别钻牛角尖儿了。奶奶已经退了一步,你就不能也退退?”   “奶奶。”二少爷放下碗筷:“不是孙儿不孝。是这件事根本没有让步的余地。现在是民|国,倡导的是一夫一妻,你又何须逼我娶不爱的女人呢?若我真娶了,岂不是害了张家小姐?”   “二弟。”大少爷也看不下去了:“自古以来,去娶妻纳妾本就不冲突。你就让奶奶和父亲母亲省点心,不行吗?”   “大哥,并不是我……”   “放肆!”林老爷忽然开口:“就算你接受的是新教育新思想,难不成新思想还推崇忤逆长辈?老太太在这,你就该听话!”   “好了好了。”老太太毕竟心疼孙儿,开口道:“先吃饭,咱先不说。给远之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奶奶,我……”   二少爷还要争辩,可话未说完,门外忽然闯进一人,这人大家都认识,是二少爷军队里的兄弟。   “打扰了。”看到林家人在吃饭,那人先道了歉才对林远之道:“头儿,上边来了电报,说是很急,你现在要不要去看看?”   “去。”林远之立马站起来:“奶奶、父亲母亲,我先回去一趟。”   这是有正事儿,林家人自然不会阻拦。老太太道:“快去快回。”   二少爷与来人匆匆离去,空余背影渐渐消失在林家。   接下来的这几日,徐金平记得不太真切了。他只知道,二少爷离开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一开始还好,老太太以为有事缠身,解决了就回来。可没想到这五日都过去了,二少爷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林家开始着急,于是便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下人回来以后,没有去老太太那儿,而是直奔老爷夫人的屋子。   徐金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隐隐觉得发生了大事。直到夜里,同屋的下人们聊起这事来他才知晓一二。   “听说日军已经攻到北关那儿了。”李小四说:“我北关那边有亲戚,前儿个刚从北关偷偷跑到这儿来,说是避难。”   此地因山多,又不是特别富裕之地,所以之前打仗,几乎没有被殃及,可是如今,怕是难免被牵连了。徐金平竖着耳朵,继续听。   “可不是嘛!”又有人说:“听说日军这次来得凶猛。北关那边的军队抵挡不住,咱二少爷已经带兵去支援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老爷夫人急得团团转哩。你说这二少爷要是出点儿事,那老太太还不得……”说话的人未将话说完,而是做了一个翻白眼的动作。   “哎呀,不好。”有人一拍脑袋:“二少爷带兵支援,那便是和日军成了死对头。若是不能将日军打退,而是败了,林家岂不是会遭大难?你说,那时我们还跑得了吗?”   这么一提醒,其他人才恍然大悟:“对啊!菩萨保佑,二少爷一定要胜利归来啊!”   “阿弥陀佛。”   家仆们与林家生死一条线,这一场谈话,从先前的八卦变成了对自身的担忧。他们甚至还在计划着日军攻进来时如何逃亡。徐金平听着听着就困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晓了。直到第二天,才被其他人叫醒。   “喂喂。”家仆李小四道:“小金平,醒醒,二少爷回来了,赶紧起来干活。”   二少爷回来了?徐金平一下惊醒:“当真?”   “当真!”   徐金平一听,立马从床上蹦起来。等他跑到大厅外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二少爷。   二少爷今日穿了一身军装,煞是精神。可是脸上却没了往日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徐金平远远的跟在后边,看着二少爷进了大厅。   大厅里老太太、老爷夫人和大少爷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异常凝重的表情。徐金平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二少爷进了内厅,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这一次徐金平不敢离内厅太近,所以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不知道二少爷说了什么,只是看见老太太和夫人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就连一家之主的老爷,也不停的叹气。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二少爷磕了三个响头。夫人已经泣不成声,流着眼泪上前去将二少爷扶起来。二少爷起来之后又作了一个揖,这才转身出了内厅。   徐金平赶紧跟了上去。   有好几个兄弟正在林家外边等二少爷。二少爷上了马,说了几句话后却未和他们一起走。徐金平只见那几个兄弟点点头之后,二少爷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金平此刻脑袋特别灵光,他好像知道二少爷要去哪儿。虽然此刻二少爷骑着马他跟不上,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心里所想的地儿走去。   城郊有一条小河。河水拐弯处有一大片芦苇。往日二少爷和陈翠娥会经常上这儿来玩。他们或许会捉些鱼,或许会折几株草。反正,他们一来就是好几个时辰。   往日的徐金平总会坐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们。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好像见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果然,待他再一次赶到这儿的时候,二少爷和陈翠娥又如同往日一样坐在芦苇旁边的草地上。   徐金平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背。陈翠娥紧挨着二少爷,脑袋靠在他肩上。前面的芦苇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摆,像极了一副画。   两人默默无语的坐了一会儿,二少爷才从兜里掏出一块白布。将白布打开后,里面竟是把做工精致的银梳。   时光绕银梳,青丝变白发。   陈翠娥莞尔一笑,伸手去拿:“给我的吗?”   可是,陈翠娥这一拿,竟只拿出半截来,余下的半截还静静的躺在白布之中。原来,这银梳做工精巧,若不是动手,竟然未能发现这是两截。   “半截给你半截留给我。”林远之说:“认识到现在,好像除了欺负你也没干过别的正经事儿了。这银梳就当做是信物,等我回来的时候,不管林家同不同意,我都会娶你。”   听了这话,陈翠娥心中感触颇多。可她没有如同老太太和夫人一样哭哭啼啼,反而微笑道:“不如你带我一起走吧。我可以生火做饭。你们烦闷时我还可以唱曲儿。”   没有预知的等待,还不如与你同生共死。   林远之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陈翠娥。几秒之后,陈翠娥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罢了。”陈翠娥底下头去:“那我便在这儿等你吧。只是你要记着,不管是一日两日,还是一年十年,你都要回来。我也会一直在这儿等你,不管此地会不会沦陷,我都在这儿。”   “好。”林远之开口,眼神里竟全是平静:“我会回来的,一定。”   徐金平如往常一样坐在后面远远的看着这一对人儿。他不知道这般平静的对话后面他们各自的心情,但他却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便是从这里划了分隔符。不管你愿与不愿,不管你如何思念,这时光,是再也回不来了。   二少爷走后,陈翠娥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徐金平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在静静的发呆还是在默默的流泪。他只知道,二少爷虽然已经离开,可在某些人的心里,却未曾离去。   这一天,徐金平在远处陪着陈翠娥这样静静的坐着,直到夕阳染红了半边青天。   这一年,是1941年,是抗战的第五个年头。? ☆、新旧交替 ?  故事到这儿,几乎已经全部结束了。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林二少爷没有如约回来。关北一战之后,他又调往它地,继续抗战。林家也曾派人寻找他的消息,可时局动荡,兵荒马乱,根本无从下手。   渐渐的,有人说林二少爷已经战死,也有人说他又升官了。可这些说话通通都没有得到印证,除了等,林家别无他法。   与林家一起等的,还有戏子陈翠娥。   林扇心里堵得慌,可究竟为什么堵她自己又说不清楚。而面前的徐金平似乎还陷在回忆里,脸色沉重无比。   “只是等待。”陆泽开口:“只是等待,就能把一个人等疯?听说陈翠娥是在三十年的一场大火里疯的。徐老伯,您知道原因吗?”   陆泽比较理性,没一句话都问道关键上。徐金平听了这话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陆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三十年前,正是1975年。那时身为家仆的徐金平已经翻了身。而戏子陈翠娥却被划为资本主义地主的帮凶。那个时候,有的人日子好过,有的人日子却很凄惨。比如陈翠娥,除了干活以外,还有时不时的接受批|斗。   1975年,徐金平已经不是十岁的孩童了,他长成了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无法保护二少爷的心上人,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她被批|斗。   又一日,徐金平干完活早早的睡觉了。可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喊叫声吵醒。仔细一听,才发现有人在喊“着火了”。他赶紧穿上衣服,冲到了外面。   本地多山,不远处的一座上莫名的着火了。其实这并不奇怪,烧麦秸或者天火都能引起火灾。可是,这一次的火非同小可,直接映红了半边天。如果不扑灭,将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意识到这一点的徐金平赶紧和其他人一起拿着水盆冲上去。还有一部分人在山与山之前挖开沟壑,以防大火蔓延。   这一场火一直扑到天明才渐渐熄灭。大活儿累成一团,脸上都跟小花猫似地。徐金平也瘫坐在人群之中,安静的休息。   过了一会儿,忙了一夜的大伙儿开始开饭。为了犒劳大家的辛苦,公社决定给所有人多加一个白面馒头。大伙儿高兴坏了,赶紧站起来清点人数。   可是,徐金平这一队的人清点来清点去都是少了一个人。直到有人疑惑的问道:“咦?陈翠娥呢?”大家才恍然大悟。   果然,队伍里确实少了陈翠娥。   “昨夜里救火,我好像就没见着她。”有人说到。   这么一提醒,大家纷纷回忆:“对,我好像也没见到。不会是怕死,不敢救火吧?”   “老地主的帮凶,当然怕死了!指不定悄悄躲到哪儿去了呢!”   “算了算了,不再干嘛还给他馒头啊!”   徐金平站在一边,一点反驳之力都没有。陈翠娥是批|斗的主要对象,若他帮着说话,定会引火烧身。所以,唯有明哲保身。   领取馒头的队伍排了长长的一条,徐金平拿着碗儿跟在队伍屁股后面。也不知道排了多久,就快到他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句惊呼:“哎呀我的妈呀,那不是陈翠娥吗?”   陈翠娥?   徐金平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正有好几个人围成一圈,似乎在看什么热闹。徐金平心里着急,连馒头都来不及领就跑了过去。使劲扒开众人后,徐金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陈翠娥满脸乌黑,一头乱发的坐在地上。特别是衣服,还被人撕烂了一块。徐金平脑袋嗡地一下,觉得天昏地旋。   愣了好几秒,徐金平才上前去:“翠娥姐,翠娥姐你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有人,陈翠娥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暗而无神:“嘻嘻嘻嘻……”   “嘻嘻嘻……”   “嘻嘻嘻……”   陈翠娥疯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知道,‘最美一枝花’一夜之间疯了。可能有人会叹气,有人会同情,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徐金平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苍老又无力。   时光能埋葬的太多,包括那夜的大火。林扇看了陆泽一眼,心里满满的都是惋惜。   陆泽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聊了这么久,徐金平也已经筋疲力尽。陆泽握着林扇的手,对徐金平道:“这些都过去了。知不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关系了。老伯,夜已深。我和林扇就不打扰了,您休息吧。”   徐金平点点头,并未说话。   林扇也知道,一下子让徐金平回忆这么多他也累了。于是在道了晚安之后便跟着陆泽出去了。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林扇看见,徐金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   “没想到。”和陆泽牵手走在路上,林扇还在为刚才的故事感伤:“在我来到这儿的时候,压根就想不到爷爷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我以为,带着爷爷的遗物,到这儿立个衣冠冢便能了了他的思乡之情。可是现在看来,他的思念,不止是思乡这么简单。”   或许是这份感情只能压在心底,所以爷爷生前没有向林扇提过陈翠娥也没有提过那半截银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来,便悄悄将银梳放入暗格之中,也算给了这份感情一个交代。然而,已经魂归天国的爷爷,再也不知道陈翠娥的近况了。   “我忽然明白你爷爷为什么不在有生之年回来了。”陆泽忽然说:“或许他的不回来,也是对的。”   “你知道?”林扇有些诧异。   陆泽一笑:“当然了。”   林远之随着国|军退至台湾之后,两岸关系紧张。经过这么多战乱的林远之岂能料到多年以后还能再回来?所以,在台湾娶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直到无数个日夜之后,两岸开始实现了交流互通,而这时林远之和陈翠娥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若此刻回来,林扇的奶奶又何去何从?   前半生,林远之已经负了一人。后半生,他又怎么忍心再去辜负另外一个人?   这么一说,林扇心里舒服了些。她转过头,看着陆泽:“你说,人有下辈子吗?爷爷和陈翠娥还会再遇见吗?”   陆泽笑:“希望有吧。”   林扇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祈祷。陆泽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然后认真的说道:“林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林扇疑惑的抬起头来:“什么问题?”   “现在已经确认了你和林正巍的关系。那么你爷爷的衣冠冢就近在咫尺了。立好衣冠冢以后呢?你要回台湾吗?”   这一天,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陆泽。如果不问出来,得不到林扇的答案,胡乱猜测实在是太难受了。   林扇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回去。”   果然,这个答案早就在陆泽的候选答案里了。可此番从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那我呢?”陆泽问:“我怎么办?”   从初到此地再到现在,林扇都没想过会永远留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这只是一段旅途,做完该做的事也就回去了。可是如今,陆泽却成了一个意外。   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妙。他们顺理成章的牵手,顺理成章的亲吻,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进行着。就好像,林扇的离开也是这次顺理成章的一部分。   林扇想了想,小声问道:“你愿意跟我去台湾吗?”   陆泽顿了一下,反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林扇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可是她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说实话,她觉得有陆泽在身边真的很好。她喜欢和他牵手也喜欢他的亲吻,只是,真决定留下来,勇气并不足够。   林扇的沉默似乎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陆泽看着她低头为难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舍:“不说了,先送你回去吧。”   “好。”   这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特别是林扇,方才爷爷的故事还绕在她心头,这会儿又因自己的事烦忧起来。当真是心乱如麻。   到了旅馆门口,林扇停了下来:“很晚了,我自己上去吧。你回去小心点。”   陆泽笑了笑,就好像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样:“好,早点睡。”   林扇点点头,走了进去。   回到旅馆房间内,林扇心里还是不能平静。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国外自己生活的那五年,她早就学会了取舍,早就明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为什么,在和陆泽的接触中自己一点儿都不防备,不提起将他推开呢?   如果亲吻时她便推开陆泽,如今情况还会一样吗?   想到这里,林扇走到窗子边往下面看去。楼下已经空空荡荡,只余几盏昏暗的路灯。看来陆泽已经回去了。   算了,林扇做了个深呼吸,准备洗澡睡觉。可才刚走到浴室门边,房门就响了起来。      “谁?”林扇走过去,顺手拉开门。   “林扇。”陆泽站在门外,待林扇一开门就不由分说的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如果一定要走,能不能晚几天?”   ? ☆、另有遗愿 ?  林正巍最近有事缠身,所以衣冠冢的问题交给了他老婆向永芝。   林扇到这儿来得目的有两个,一是完成爷爷的遗愿,在此地立个衣冠冢。二是因为袁明乐的事情跑出来散心。可是她现在却发现,袁明乐的事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于是,便只剩下了衣冠冢这件事。   林扇与向永芝在一家茶厅里见了面。   这家茶厅不大,在三楼,秉承了当地的一贯风格,古香古色。林扇从落地窗看下去,可以看来来来往往的人群。   此刻,林扇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衣冠冢着手办起来会不会很快?   林扇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问的:“阿姨,立衣冠冢麻烦吗?大概需要几天?”   向永芝笑:“这事情说快就快,说慢就慢。那要看你怎么办了。”   此地是少数民族地区,风俗文化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人死了,在当地算是件大事。几乎每家都会大办,以示对死人的尊重。可是,林扇要办的只是衣冠冢,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也就是说,这衣冠冢很快就能办好,林扇很快就要回台湾。   林扇又想起陆泽的那句话来:“如果一定要走,能不能晚几天?”   “林扇。”   “嗯?”向永芝开了口,林扇才回过神来:“阿姨,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向永芝没有察觉到林扇的失态,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所以又说了一遍:“待会儿我就找人请风水先生到林家祖坟去看看风水。虽然是个衣冠冢,我们也要办得像样点才行。还有,花圈蜡烛也要买一点。总不能冷冷清清的。”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林大少爷林远中这一脉却从未忘却林远之。就连这次林扇回来他们都在不遗余力的帮助林扇。说实话,直到今日,林扇才真正理解了“血浓与水”的真正含义。   “城西有一家百事房。”向永芝站起来说:“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预定一些祭品之类的。以免到时候太忙,给漏掉些什么。”   向永芝的外表看起来很普通,很贤惠,可做起事来也是个有主见的主儿。林扇最近心里有些烦闷,干脆就放手,一切听由向永芝的。   县城小,要去城西也是件很快的事。林扇跟着向永芝去看了一些棺材、蜡烛、花圈、祭品之类的。向永芝倒也大方,预定的都是些上好的祭品。这一件件预定好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了。直到从百事房出来,向永芝才想起了什么:“对了林扇,你现在是不是住旅馆?”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扇疑惑的点了点头。   “这样吧。”向永芝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我们在这个有一套房子。里面家具齐全,不如你就暂时住到那儿去?一直住旅馆也不方便。”   林正巍一家果然没有把林扇当外人看。可林扇心里却不太喜欢麻烦人,所以还是拒绝道:“不用了阿姨,旅馆也很方便,就不麻烦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向永芝非要把钥匙往林扇手上塞:“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话未说完,林扇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扇的手机还是台湾号码,她本以为打进来的人应该会是台湾那边的好友,可没想到,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她老妈。   前天不是才把衣冠冢的进展像家里汇报吗?怎么现在又打电话进来了?林扇心里疑惑,按下了接听键:“妈,是不是有事?”   “对。”林扇的老妈回答得很爽快:“我们在你爷爷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遗书。”   遗书?   林扇的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林扇的老爸。所以在爷爷死后,财产纠纷什么的通通没有。怎么这会儿突然多出封遗书了?   “哎。”林扇的老妈叹了一口气:“其实你爷爷的想法不单单是衣冠冢这么简单。”   林远之1941年离家后一直忙于抗战,抗战结束之后又相继爆发了三年内|战。所以,自那时起他就从未回过家。大少爷林远中一脉时隔这么多年还在惦记着这个消失的亲人,那么这个消失的亲人又何尝不惦念着林家?   林远之临终之前嘱咐林扇带回他的遗物在此立个衣冠冢。可是,他真的想立个衣冠冢这么简单吗?   已经疯了的陈翠娥还在等,林远之却已魂归天国。   林远之的遗书里表明了自己不单单想立个衣冠冢这么简单,他最后的想法,是将骨灰带回内地老家,在老家安葬。可是,林扇一家除了爷爷,没人惦念林家,他们在这几十年的时光里与林家没有任何瓜葛。若是林扇的爷爷执意要将骨灰送回内地,台湾的亲人又将是个什么态度?   生前,林远之决定将这件事情自己吞下去,打算只立个衣冠冢安慰安慰自己。可是,在他弥留之际是还是放不下执念,用尽力气写了这么一封遗书。   遗书里,林远之只交代了一件事。若是家人们都同意,请将他骨灰带回内地老家安葬。   “哎。你爷爷也真是的。”林扇老妈说:“这事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干嘛要大费周章的留遗书呢?现在他这么一做,我们要是不同意,倒还成我们的错了。”   谁愿意将亲人的骨灰送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可是,如今看来是不得不同意了。   “妈,你的意思是已经同意将爷爷的骨灰送过来了?”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你爸的腿还没有好,我们暂时来不了。明天叫人送过去。”   “叫人?叫谁?喂……喂……妈?”   林扇话没说完,老妈就把电话给挂了。   林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对向永芝说道:“阿姨,这下不是衣冠冢了。”   将骨灰带回来,这算不算是应了与陈翠娥的约定?原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爷爷也未曾忘记过陈翠娥。   正如,陈翠娥也未曾忘记过一样。   “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向永芝说:“要不然我带你逛逛吧。”   “嗯?”林扇回过神来:“好。”   林扇没和林正巍夫妻相认的时候一直是陆泽在照顾她。现在有了亲人,自然要多亲近林正巍夫妻多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向永芝置办衣冠冢的这一天,林扇的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陆泽。   比如,陆泽之前总会带她去吃好吃的,不会和向永芝一样,带着自己到服装店里来。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不一样啊!   向永芝虽然不是穷人,可穿着相当低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林扇一进了商场,就直奔昂贵又潮流的专柜去。林扇跟在她身后,心想:难不成她要换风格?   可是,林扇万万没想到,向永芝拿起一件红色大衣后,往林扇身上比了比:“这个挺适合你。”   这对自己也太好了吧?林扇正想拒绝,导购小姐走了过来:“这款大衣是今年……诶?林扇?”   嗯?林扇认真一看,才发现这个导购竟然是高家燕。那次和陆泽一起出去吃饭,张小北发酒疯时高家燕也在场。只不过那时高家燕是素颜,今天化了淡妆,所以林扇没能一下认出来。   “家燕?”林扇笑:“你在这上班啊?”   “是啊,你是要买衣服吗?”高家燕说:“其实阿姨说得没错,这衣服挺适合你的。”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即使林扇知道向永芝是好意,她也不能拿这件衣服:“不用了,我还要回台湾呢。这么多东西,不好带。”   “回台湾?”高家燕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还回来吗?”   还回来吗?林扇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就算再次回来,一切还会如旧吗?林扇看向高家燕,只见她眼神里透露着些许期待,就好像,特别期待林扇说出的答案和她心里想的一样。   “不知道。”林扇说:“有可能……不回了吧。”   “是吗?”高家燕的语气很平淡。可是林扇却听出了一丝高兴的味道。也对,高家燕是张小北的朋友,如果自己走了,这对张小北来说,是件好事吧。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除了陆泽,再也没人会真心期望自己留下来了。   “不一定呢!”向永芝忽然插|进话来:“林扇,你回去还得回来啊!要带着你爸妈和弟弟一起,来老家看看。到时候,你也就能再见到你的这些朋友了。”   林扇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点点头:“对。”   “看衣服吧。”高家燕笑:“你要是不喜欢红色,还有别的颜色。”   林扇到底还是盛情难却,选了一件衣服。不过,她之后倒也给向永芝买了礼物,礼尚往来。直到天黑时又和向永芝一起吃了晚饭,林扇才回到了旅馆。   旅馆里前台小妹还是往日一样坐在电脑面前看韩剧,林扇进来她都没发现。林扇也不叫她,直接往里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小妹。”林扇问:“今天陆泽来过吗?”   “啊?”前台小妹抬起头来,话说得漫不经心:“没有啊!”   没有?林扇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两天了,两天都没有见过陆泽了。   ? ☆、青梅竹马 ?  林扇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不踏实,途中醒来好几次。每一次,林扇都盯着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动不动,直到再次睡着。   林扇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心乱,就好像有只蚂蚁在她心上爬来爬去,片刻不得消停。   第二天早上,林扇没有早起。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已经大亮的窗外又继续睡了。   直到有人敲门,林扇才从梦中惊醒。   陆泽?林扇一下掀开被子,鞋都来不及穿就光着脚着急的跑过去打开房门。   然而,门一拉开,却是另外一张熟悉的脸。   林扇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明乐哥。”   门外的袁明乐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旅行袋。看到林扇,他也怔了好几秒:“小扇,我把爷爷的骨灰带来了。”   “嗯。”林扇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进来吧。”   袁明乐走进来,把四四方方的旅行袋放在桌子上:“小扇,阿姨说这边你已经打点好了,对吧?”   没错,林扇和向永芝几乎已经把事情都打点好了。现在只差一个仪式就能让爷爷入土为安。可是,这爷爷是安了,林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嗯,”林扇点点头:“我找到了林家在这边的亲人。他们已经提供了我所需要的一切帮助。只要等风水先生算好日子,爷爷就可以再次下葬了。”   “那……”袁明乐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会儿才问:“你在这么还习惯吗?”   “习惯。”林扇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叠好:“这边除了气温低一点,其他的都还好。”   林扇穿了一件很厚的毛茸茸的睡衣。叠被子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狗熊跪在床上。袁明乐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林扇和袁明乐还在上国中。两人几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形影不离。有一天林扇的奶奶给林扇买了一只玩偶熊,林扇很喜欢,天天装在书包里,时不时的就拿出来玩玩。   那时正值青春期,男生表达喜欢的方式总是很奇特。班里有个男生暗恋林扇,就故意把林扇抱在怀里的玩偶熊给抢走了。林扇跑不过他,气得直跺脚。   袁明乐知道这件事以后,二话不说就堵住了那个放学回家的男生。两人在路边打了一架,最后双双进了警察局。   两人都是未成年,而且彼此都没受什么大伤,所以接受教育以后就各自回了家。可是林扇却因为这件事哭了好久。   那个时候袁明觉得自己真没用,保护不了玩偶熊,还让林扇担忧了。   “小扇。”想到这儿,袁明乐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爷爷的葬礼办好以后,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林扇正在叠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葬礼办完了以后再说吧。”   犹豫着回去,就是还对自己和杨如夕的事耿耿于怀。袁明乐想了一下,忽然说道:“小扇,原谅我吧。我和如夕已经没有关葛了。”   林扇就知道,这事儿肯定会被提起。不过,她现在倒是没有刚发现袁、杨恋情时那么悲伤了:“明乐哥,其实感情这种事情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你要真喜欢如夕,不用在意我。”   没错,林扇已经想过了。即使自己不会留下来和陆泽在一起,也不会在台湾和袁明乐复合的。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林扇心里都已经拒绝了这段恋情。   “小扇,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一次吗?”袁明乐有些沮丧:“也是,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明乐哥,我不是……”林扇话没说完,房门又响了起来。这次,伴随着房门的响声还有陆泽的声音:“林扇,起床了吗?”   “起了!”林扇赶紧过去开门。   林扇忽然发现,两天没见,陆泽的到来让自己多么的欣喜。这让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疑问:这样下去,自己当真还会潇洒的离开吗?   陆泽没穿制服,一身便衣。进来的那一刻,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袁明乐,陆泽有些奇怪:“有客人?”   “不是。”林扇赶紧介绍:“他是……嗯……他是我哥,袁明乐。”   林扇的介绍让袁明乐心里一沉,但他还是沉着的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陆泽伸手握住了袁明乐的手:“你好。”   “我到这儿的第一天发生了点事。”林扇又向袁明乐介绍陆泽:“他是当时过来处理事情的警察,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出了事?”袁明乐有些担忧:“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林扇回答的时候却是看向陆泽:“我没事。”   “对了。”林扇忽然对路泽说:“我有事要告诉你。”   这两天都没见到陆泽,所以爷爷另有遗愿的事情林扇还没来得及告诉陆泽。反正袁明乐也知道这事儿,所以林扇干脆现在就把事情告诉了陆泽。陆泽听完了以后,沉默了好几秒。   “你爷爷要把骨灰安葬在这边,那你奶奶呢?”陆泽问。   林扇坐了下来:“奶奶早爷爷两年死的,人死如灯灭。爷爷骨灰安葬在这边只不过是个寄托。奶奶……其实奶奶已经幸福了一辈子。”   我会在这儿等你。   为了这个约定,陈翠娥一生未嫁,即使疯了也不断的在此地徘徊。如今将爷爷的骨灰带回来安葬,也算是给陈翠娥一个交代了。   然而,陆泽和林扇的对话袁明乐压根就听不明白。明明他和林扇才是青梅竹马,才是相互了解。可现在怎么搞得他像个外人一样似地?   “爷爷思想情切。”袁明乐忽然插|进话来:“现在把骨灰拿回来安葬,奶奶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也会理解的。”   那半截银梳的故事只有林扇和陆泽知道。所以,听了这话,林扇和陆泽只是相顾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袁明乐心里有些不舒服,林扇和陆泽四目交接,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份秘密。这秘密,好像是他们自己的财富,外人根本染不上指。   不知道为什么,袁明乐忽然很讨厌陆泽。   “这样吧。”沉默了几秒后,陆泽先开口:“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换件衣服,一起出去吃早饭吧。你哥刚来,别把人家给饿着了。”   “嗯。”林扇站起来去找衣服:“我也饿了。”   林扇要换衣服,陆泽和袁明乐只好去外边等。没了林扇,两人独处似乎有些尴尬。陆泽掏出一只烟,递给袁明乐:“来一支?”   “不用。”袁明乐拒绝:“我不抽。”   陆泽把烟放了回去,自己点燃了一支。   “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小扇了。”袁明乐说:“以后去台湾,记得来找我和小扇。”   台湾台湾。陆泽吸了一口烟:“一定。”   这之后两人不再说话,各怀鬼胎。待陆泽把手上的烟抽完以后,林扇刚好走了出来。   “走吧。”林扇说:“明乐哥,你想吃什么?”   因为天气冷,三人最后选择了火锅。陆泽带着林扇和袁明乐来到一家常去的小饭馆,坐下来点了些菜。林扇喜欢吃蔬菜,点了好些绿色的蔬菜。轮到袁明乐点菜时,林扇站了起来:“你们先点,我去趟洗手间。”   “你知道在哪儿吗?”陆泽也站了起来:“包间里没有洗手间,洗手间往右拐。”   袁明乐看了陆泽和林扇一眼,没说什么又继续点菜。   现在是早上,饭店的人很少,几乎没什么客人。陆泽带着林扇往又走去。林扇进了洗手间,陆泽在外面抽烟。   过了一会儿,林扇打开洗手间的门,这才发现陆泽还在外面:“你怎么不回包间?”   陆泽没说话,他顺手掐灭抽了一半的烟,然后走了过去。   林扇原本是站在洗手间门口的,陆泽的逼近让她不得不又后退一步,退回洗手间。陆泽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怎么……”林扇莫名其妙的有点紧张,本想问问怎么回事,可刚开口,陆泽就亲了下来。   陆泽的唇齿之间还有香烟的气味儿,这气味透过林扇的嘴唇鼻子直接钻到心里去。林扇被陆泽的箍在怀里,紧紧的挨着。林扇能感觉到,陆泽的亲吻比以前多了份掠夺的味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亲得林扇全身无力,陆泽才放开她:“袁明乐是来带你走的吗?”   林扇喘着气儿,不敢看陆泽的眼神,只是点了点头。   陆泽想了想,又问:“那你还能不能多留一段时间了?”   说到这个,林扇抬起头来:“有关系么?你昨天前天都没有找我。”   林扇的话里带着几分责怪。可陆泽听了却很受用,他在一次把林扇揽到怀里:“我临时有事,被派去隔壁县收集证据,没来得及告诉你。怎么,不高兴了?”   林扇以为,陆泽没来找她是因为去留的问题给彼此一点时间,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林扇小声说道。   “对了。”陆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林扇从怀里推开:“我觉得,你哥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啊!”? ☆、落下帷幕 ?  袁明乐到来的第三天,林远之正式下葬。   这一天,来得似乎太快了。   埋葬地点在一片青山之上,林远之的骨灰按照当地的习俗装在了棺材里。并且,向永芝还找了当地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抬棺材。而林扇做为直属亲人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走在后面。   林正巍也从都匀市匆匆赶来,为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叔送行。而米粉店的徐金平,也带着陈翠娥一路相随。   林正巍夫妻并不知道那半截银梳的事,所以对带上陈翠娥这一做法表示不理解。好在徐金平自有他的解释:“过了那么多年,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都也死了。二少爷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朋友了。唯有我和陈翠娥是他曾经的旧识,自然要送他一程。”   已经疯了的陈翠娥什么都不知道,她拽着一旁的枯草,傻乎乎的跟着徐金平。   这一路上,林扇都在想,陈翠娥知道爷爷回来了吗?   她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越往上山走路越难走。就连那几个抬着棺材的小伙儿都气喘吁吁。林扇有些不忍心,转身说道:“要不然歇会儿吧?”   “也好。”林正巍看了一眼绵延的小路:“也不远了,大家休息一会儿,带回一鼓作气,直接走到祖坟去。”   因为是冬天,处处皆是干枯的枯草。林扇走到陆泽旁边,指着一处草地说:“我们坐这儿休息吧。”   袁明乐看了林扇一眼,发现林扇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大家都找地儿休息了,可陈翠娥却还在走。徐金平拽着她的衣袖,提醒道:“坐,坐。”   然而陈翠娥却不理他,一个劲儿的往前蹦。徐金平没辙,只好说道:“二少爷在这儿呐!别走了,休息休息。”   陈翠娥没听懂,她对拽着自己的陈金平非常气恼,伸手就打了徐金平一巴掌。   这一巴掌并不重,徐金平连痛都没感觉到。   “你看你看。”徐金平指着棺材前林远之的牌位一字一顿:“林、远、之,二少爷回来啦!”   “咦……呀呀呀……”陈翠娥盯着牌位看了一会儿忽然唱起戏来。也不知道她看没看懂,唱着唱着就坐了下来。   坐在陆泽旁边的林扇忽然一阵心酸,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   生不能见,死不能知。倔强的陈翠娥用了一生来等待,最后却只能在林远之的棺材前哼哼曲儿。   “林扇。”陆泽忽然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你觉得可惜吗?”   林扇点点头。   陆泽又问:“你那觉得我可惜吗?”   林扇愣了一下,心里揪成了一团。就在陆泽以为没有答案的时候,林扇却轻轻的开口了:“可惜。”   袁明乐坐在一边,看着林扇和陆泽窃窃私语。他记得,曾经林扇的身边一直是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没错,在这之前,袁明乐确实对不起林扇。他和杨如夕的那件事,不偏不倚正好被林扇抓了个正着。袁明乐心里有愧,之后这做过很多补救措施。因为他明白,自己和林扇多年的感情,是不可能就这么消失的。   一时糊涂,竟铸成大错。   大概十几分钟后,林正巍站了起来:“休息也差不多了,大家赶紧上路吧。”   抬棺材的小伙子听了,赶紧起身开工。   因是冬天,山里的虫子几乎没有了,这一路上出了喘息声和陈翠娥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大概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林家祖坟终于到了。   安葬讲究是风水。古人们相信,一块好的风水宝地,是能够保佑家人的。所以,林家祖坟所处之地在山间。那里两旁都是树,春天之时肯定是郁郁葱葱。   林远之所要下葬的地方已经找人挖好坑了。那几个小伙子刚把棺材放进去就有人烧了些纸。之后,林扇和林正巍夫妻又开始亲手摆放祭品。   到了吉时,封土安葬。林远之黑色的棺材渐渐淹没在黄土之中,没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小土堆堆好,一个崭新的坟头就盖好了。   林扇等人来时还带了几个白色花圈,林正巍夫妻亲手把它放到了坟头上。而陈翠娥见了,表现出了少有的兴趣,她盯着白色花圈,颤颤巍巍的过去要摘花。   林正巍见了,想制止,可林扇却开了口:“让她摘吧,难得爷爷还有旧识。”   点燃坟前的蜡烛和纸钱,林扇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大概是蜡烛和纸钱的烟太大,林扇觉得眼睛迷迷糊糊的。爷爷的墓碑就在这迷迷糊糊之中,要与青山融为一体了。   斯人已逝,入土为安。终于,有些故事落下了帷幕。   ———————————————————————————————————————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轻松了许多。   除去花钱请来的送葬人,陆泽是此次吊唁唯一一个与林远之没有关系的人。然而,这下山的一路,他却一直在林扇旁边。   袁明乐心里不舒坦,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累了。到达县城的时候,每个人都筋疲力竭。所以林正巍建议,各自先回去休息。日后有事,再相互通知。   林扇点点头。   林扇、陆泽和袁明乐一道走。袁明乐不是傻子,这一路他多多少少也看出了点什么。心里有些气不过,他便想开口赶陆泽走:“陆……”   “明乐哥。”林扇却抢了先:“明乐哥你先回旅馆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袁明乐问:“有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爷爷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正如曾经林扇所说的,如果爷爷和陈翠娥真有过一点恋情,她不会袖手旁观,会想办法改变她的生活。然而,这些故事,只有陆泽和徐金平知道。至于袁明乐,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你先回去吧。”林扇的眼神很坚定:“不是什么麻烦事。一会就好了。”   “可是……”袁明乐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相识多年,她早就明白林扇的性子,所以最后只能妥协:“好吧,早点回旅馆。”说这话的时候,袁明乐还匆匆瞄了一眼旁边的陆泽。   陈翠娥刚到县城的时候就跑开了,徐金平已经追了过去。所以袁明乐离开后,林扇和陆泽往徐金平家方向走去。   徐金平虽然七十多岁了,可身体还是很好。陈翠娥却不一样,她比徐金平还要年长,又流浪多年,身体自然有些偏差。这一路下来,她开始咳嗽。   徐金平拍着她的背,两人蹲坐在路边。陆泽和林扇遇见他们的时候,徐金平正用一张纸巾,裹住了陈翠娥吐出来的痰。   这么些年来,陈翠娥的依靠便是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徐金平。徐金平这个家仆,已经仁至义尽。   大概是天冷路又偏僻的原因,这里来来往往也没几个人。林扇走过去,坐到陈翠娥旁边:“徐老伯,她听你的话。不如我出一笔钱,给她租个屋子吧。这天气冷,她又老了,在这样下去,熬不了几天了。”   徐金平听了,长叹一口气:“我也熬不了几天了……”   这么些年来,为了照顾陈翠娥,为了不让自己死在陈翠娥前头,徐金平每天跟着其他同岁的老人一起晨练,锻炼身体。记得有一次,他生了重病,心里想得不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而是没有照顾好陈翠娥,下了地府如何跟二少爷交代?   陈翠娥是不是也靠着一股信念,等到了今天?   林扇从兜里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支票,递到徐金平手上去:“这点钱您先拿着。您照顾陈翠娥大半辈子,应该知道怎么对她是最好的。找不找屋子,您来决定。”   “不用,不用。”徐金平的声音有些虚弱,一开口,一股白气就从嘴里冒了出来:“不用花钱,她这样,挺好的……”   “老伯,收下吧。”站在一边的陆泽开了口:“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陈翠娥的。林扇替她爷爷给,您没权利拒绝。”   陈翠娥一句也听不懂,咳完嗽后张嘴就唱了起来:“伊呀呀呀……”   徐金平看了一眼陈翠娥,这才把支票收下:“也好,也好,至少,二少爷没有忘了她……”   天气太冷。徐金平带着陈翠娥慢慢往街头方向走去。林扇看着他们的背影,佝偻而又苍老。   “回去吧。”直到徐金平和陈翠娥消失,陆泽才朝坐在路边的林扇伸出手:“地上凉。”   林扇伸手握住陆泽的手,陆泽一用力,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怎么样?这下心里舒坦些了吧?”   于陈翠娥,林扇替林扇幸存愧疚。这会儿给了钱,心里多多少少都好受了些。虽然这些钱什么也改变不了。   “陆泽。”林扇主动搂住了陆泽的脖子:“你觉得陈翠娥有没有后悔遇见我爷爷?”   “没有。”   “回答这么干脆?”林扇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陆泽抱住林扇的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没后悔遇见你,即使你不能留下。”? ☆、去留两难 ?  林扇记得,出了旅馆往右走,再绕过一条不长的街,那儿有家早餐店。店不大,就卖些烙饼和稀饭之类的。   林扇很喜欢那儿的南瓜粥。   袁明乐比林扇起得更早一些。林扇还在洗脸的时候,袁明乐就过来敲门了。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以前林扇秉承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从来不睡懒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儿以后,林扇开始变得慵懒起来。   林扇匆匆抹了一把脸,跑过去拉开门。   “明乐哥。”林扇一边说一边去翻旅行包找外套:“你饿了吧?我知道不远的老街上就有一个卖早餐的,那儿的南瓜粥很好吃。”   林扇说得很自然,好似他们回到了从前,彼此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好吃吗?”袁明乐做到沙发上:“你喜欢?”   “还行。”林扇使劲把外套从旅行包里扯出来:“甜甜的,味儿不错。”   袁明乐有些恍惚。   小时候林扇喜欢吃糖,她奶奶疼她,想吃就给,从不节制。后来长蛀牙,疼得死去活来,她奶奶见了,一边自责一边心疼。   蛀牙拔掉以后,家里人下了禁糖令。别说糖果,就连做菜的白糖都被藏起来了。于是没糖吃的林扇很不开心,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时候是国小,林扇不开心袁明乐也觉得不开心。于是某天老妈上超市时袁明乐也跟着去了,并且还闹着用买玩具的钱买了一斤巧克力。   有了糖以后,袁明乐每天都在书包里放一颗带到学校给林扇。   记得当时他也是这么问的:“好吃吗?你喜欢吗?”   林扇伸着小舌头舔了一下巧克力,笑:“喜欢,甜甜的。”   “明乐哥。”   林扇叫了一声,袁明乐才回过神来:“嗯?什么?”   林扇把大衣扣子扣上,说:“走吧,去喝粥。”   粥铺不算远,两人慢悠悠的走过去。林扇觉得,自己虽然到这儿不久,可却好像很了解这个小城似地。   “你看那边。”林扇指着不远处一栋老楼说:“那栋老楼,据说已经有八十多年了。我之前近处看过,一股陈旧的风味儿。可是马上就要拆掉了,挺让人不舍的。”   林扇的语气里除了惋惜便再也没有其它情绪。袁明乐记得,之前林扇一起之下决定跑到内地来的时候自己曾经去道歉、去阻止,那时,林扇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哀伤与低落。可是如今,她竟然平静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林扇眼里透露出哀伤的时候袁明乐自责,如今她眼里没有这些负面情绪时,袁明乐竟觉得有些恐慌。   “小扇。”袁明乐对那棟楼并不感兴趣:“爷爷的事已经办好了,我们尽快回台湾吧。”   “回去?”林扇顿了一下:“你要是忙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留一会儿。”   袁明乐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林扇还不愿意走的理由,可他却不愿意相信:“回去吧。你在国外五年,回台湾不到半年又到这儿来。离家太久,阿姨也会挂念。”   说话间已经来到粥铺门口,林扇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明乐哥,除了粥你还想吃点什么?”   袁明乐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什么好吃就点什么吧。”   林扇到这儿来有一段时间了,可袁明乐却没到几天。所以吃完以后,林扇带着袁明乐四处逛逛。   袁明虽然不是旅游爱好者,但他去过的地方也不少。比如巴黎、东京、旧金山,可是不远千里到这个弹丸之地来,还真是第一次。   “你看。”林扇指着画在高楼上的一些奇怪符号:“这是水书,象形文字。看起来很奇怪吧?”   又走了两条街,忽然来直南路,林扇看了看左右两旁的街道,忽然记起了什么:“哎呀,我之前在这儿看中了一个钱包,忘记买下来了。”   之前林扇一个人逛到这儿,遇到了杨明奇的姐姐,当时林扇看中了一个绣鱼荷包,但是因为临时决定跟着杨明奇去访问百岁老人,就把这荷包给忘记了。现在误打误撞又走到了这条街,林扇才忽然记起来。   店铺里还是和林扇第一次来一模一样,东西几乎没有挪过位置。杨明奇的姐姐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电视。发现有客人进来,她站了起来:“欢迎光……林扇。”   “杨姐。”林扇走过去:“好久不见,我之前看中的那个钱包,忘了拿了,还在吗?”   “唔……那个啊?”杨姐低头去柜子里翻了翻:“哦,还在。”   “给我吧。多少钱来着?”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钱。   “三十八块吧。”杨姐笑:“反正是帮婶婶卖的。”   林扇点点头,将手里的钱捋了捋递过去,可与此同时,袁明乐也把钱递了过去。   三十八块钱而已,往日里谁给都没有关系。可是如今,却似乎代表了两人自己的亲疏关系。   “收我的吧。”林扇果然拒绝。   杨姐生意做的多了,察言观色自然不在话下:“好的,你的是零钱。先生,你的还要找钱呢。”   袁明乐没有说说什么,默默的把钱收了回去。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就回旅馆了。可自从买钱包之后,袁明乐的心里就变得烦躁起来。他总有一种感觉,林扇在慢慢的离他远去。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之前的过失呢?   回了旅馆,林扇说有些累了就各自回了房间。袁明乐知道,如果林扇留在这儿的目的只是逛逛街然后回房休息是没意义的。如果袁明乐没猜错的话,陆泽白天要上班,晚上是会过来的吧。   林扇因为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现在却因为别人而不愿意离开,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袁明乐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坐到了窗子旁边。透过窗子袁明乐看到不远处一栋新房子正在新建。建筑工人正带着头盔,一块一块的把砖头砌上去。   建起一座高楼大厦需要慢慢的将砖头堆上去,毁坏一座大厦只需一台挖掘机。   经营感情也是如此。   袁明乐一直看着那位戴着橘色头盔的工人砌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工人终于把剩下的半堵墙砌好了。看到他们准备收工吃饭,林明奇才忽然发现,已经到了傍晚!   这一天,过得很快啊!   袁明了收回目光,准备去找林扇。可刚想拉开窗帘,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袁明乐房间的位置可林扇的不同,林扇从窗口看下去可以看到旅馆大门的对面。而袁明乐看到的是侧面。这个侧面外往前一拐,就能到达正门。   关键是,要去正门,得先经过袁明乐这一边的侧面。   猛地一下拉上窗帘,袁明了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袁明乐的脚步很急,电梯卡在六楼他都等不及,直接从楼梯下了楼。当他经过大厅的时候,前台小妹还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到:走这么快有鬼追?   功夫不负有心人,袁明乐在陆泽进入旅馆大门前截住了他。   应该速度快的原因袁明乐有些气喘,不过他很快便保持了平静。   “来找小扇?”袁明乐问。   对于忽然出现的袁明乐陆泽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对。”   “小扇不在。”袁明乐担心他们所在的位置会在林扇的视线范围内,于是用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要陆泽跟他走。   “她去哪儿了?”陆泽跟了上去。   “不知道,没跟我说,或许是买东西去了。”袁明了带着陆泽来到一棵树下。他确定,林扇的窗子看不到这儿。   “我们明天要回台湾了。”袁明了忽然说:“明天早上的飞机票。”   明天?听到这个消息时陆泽心里有些震惊,林扇不是答应过自己会留一些日子吗?不过,震惊归震惊,他没有表现出来:“是吗?林扇为什么没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袁明乐笑:“她还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可是我个人觉得,你照顾她这么久,应该知道。中午的时候我还劝她了,让她礼貌的跟你道个别。可是,她只是摇摇头。你看,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是在躲着自己?陆泽忽然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就算林扇多留几天也终究要走,不如就这样不眷恋、不道别,就像彼此从来没有出现过。   既然林扇这么洒脱,自己又何必强留。   “说不定小扇以后还会来的。”袁明乐又笑:“小扇以前在生活台北、在巴黎,看惯了大都市总喜欢往这种小城跑。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又往这儿来了。不过她妈妈说得也对,不熟悉的地方就是风景。如果让她一辈子呆在这儿,她肯定会疯掉。”   只是心血来潮吗?只是风景吗?陆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明白了。祝你们明天旅途愉快。要是等会儿林扇回来,请别告诉她我来过。”   就这样吧,就这样散了吧。   看着陆泽离开的背影,袁明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儿。只要离开,离开这儿以后,林扇还会变回来的。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袁明乐忽然掏出手机,调出一串熟悉的号码,按下的拨打键。   ——————————————————————————————————————   林扇在等陆泽。   她知道陆泽在为一件案子收集证据比较忙,所以她除了等也没办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见天都黑下来了都没陆泽的影子。   难道是案子很棘手?   林扇百般聊赖的翻了几页书,发现是一行都看不下去。正当她“啪”地一下把书合上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了看来电显示,林扇接通电话:“妈,怎么了?”   “小扇,你爸左腿的病情又恶化了!”? ☆、结束旅途 ?  飞机票订的是早上十点四十五。   从县城到贵阳市还需两个小时的车程,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林扇和袁明乐便开始收拾东西。   林扇刚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旅行包,可在待了这么些日子以后,她的东西竟多到塞不进去。林扇整理了一下,除了自己买的一件大衣,林扇还有向永芝和陆泽送他的衣服。   “算了。”袁明乐提议:“这些衣服那么厚,到了台北也不一定用得着。而且,我们也不差这几件衣服。不如丢了吧。或者……送给前台小妹?你不是说自己和她关系不错吗?”   丢掉?林扇摇摇头:“明乐哥,你帮我下去买个旅行箱。”   袁明乐的建议林扇都不考虑一下,这让袁明乐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好。”   林扇想昨晚想了一夜。   既然离开是不可避免的,不如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好了。依依不舍的告别,只不过徒增烦恼。   再见了小县城,再见了陆泽。   袁明了很快就提着旅行箱回来了。两人收拾好东西后就下去退房。彼时,前台小妹还在看韩剧。得知林扇和袁明乐要离开,她倒也不惊讶:“要回去啦?也对,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   林扇笑:“是啊!你要是去台湾,记得过来找我玩。”   记得过来找我玩。多么简单又礼貌的道别。   小城不大,所以车站也不远。林扇和袁明乐打了出租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下了车,袁明乐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林扇紧随其后。   车站不大,还有些乱。候车厅里躺的躺坐的坐,还有一些把旅行箱往地上一放,坐在了上面。林扇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袁明乐去买票。   “去哪里嗦?”林扇的对面有位大叔正在小声问其他乘客:“贵阳还是都匀?”   那乘客不说话,只是摆摆手,然后把脸别到一边去。   大叔也很识趣,他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去问下一个乘客:“都匀市去不去?我那儿已经有三个人了,还缺一个嗦……”   林扇暗自笑了笑,记得来这儿的时候,自己乘坐的是一辆面包车,那位面包车的大叔也……咦?这不就是那位大叔吗?   林扇认真一看,果然,小平头、有些矮胖,竟然真是来时的那位司机大叔!不过,那位司机大叔应该不认识自己了吧……   “都匀市,去不去?十五块一个。……真的,不骗你,就差一人了。”那位司机大叔还没问到林扇这儿便已经找到了乘客,看来,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也无法证实了。   司机大叔带着最后一位乘客往车站外面走去。因为是小地方,管理并不是很严格,所以好些司机将车停在外面的停车位上拉拉客人。林扇透过玻璃窗看去,看到司机大叔开着破旧的面包车,就像一只笨重的甲壳虫,慢慢的走远了。   林扇忽然后悔了。   改变想法就是一瞬间的事。林扇顺手提起背包,站了起来。不远处的袁明乐还在排队买车票,林扇看了他一眼,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出去。   这个时间,陆泽应该在上班。   林扇打了一辆车匆匆前往公安局。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去道别?还是去拥抱?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见他。   到了公安局,林扇下车就往里面跑。今天是上班日,过来办事的人挺多。林扇不知道陆泽在哪里,只凭着第一次来这儿的记忆找过去。可是绕了两圈,也没看到陆泽。   “诶!你要办什么事儿?”林扇来来回回走了两遍以后,终于有工作人员叫住她。   “不好意思。”林扇问:“您认识陆泽吗?”   “陆泽?”那人想了想:“在上面一楼。”   “谢谢。”道了谢,林扇赶紧往上面走。   上面这一层要比下面安静了许多,几乎没有过来办事的人。林扇敲了敲紧靠在楼梯旁那个办公室的门,礼貌的问道:“请问,你们知道陆泽在哪吗?”   办公室里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人想了想,反过去问另外一个男人:“咦?陆泽今天好像出去收集证据了吧?”   “对。”另外一个点点头:“一大早就跟着王队一块儿走了。”   走了?林扇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   “可以打电话啊!”其中一个女人对林扇说:“打他手机呗!”   对啊!林扇怎么就忘了手机呢?她抬起头来:“抱歉,能不能借个电话给我打打?”   “我给你拨吧。”那女人按了一下桌子上座机的免提键:“138……”   拨好以后,座机停顿了好几秒,才响起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   林扇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打王队的吧。”另一个男人又重新按了一串号码:“指不定王队的有信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哎呀,去那些偏僻的地方没信号很正常啦!”   “对啊,我上次去瓜村,信号栏上面直接就是个叉。”   “还中国移动覆盖全球呢……吹牛!”   “你有什么急事吗?”其中一个男人觉得林扇的表情不太好:“他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呢!要不然你晚上再过来找他?”   “不用。”林扇勉强笑了笑:“谢谢了,不在就算了。”   来的路上林扇想过,如果见到陆泽的那一刻她心里不愿意离开,那么她便顺从自己的心,处理好老爸的事之后就回来,可是现在……   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回到车站,林扇远远的就看见了到处寻找自己的袁明乐。叹了一口气,林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明乐哥,车票买到了吗?”   一回头,看到林扇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袁明乐一颗揪起来的心才慢慢舒展开来:“小扇,你去哪儿呢?”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只不过,袁明乐没有把这后半句说出来。   林扇轻描淡写:“忘了拿东西,回旅馆拿了。”   袁明乐点点头:“我买到票了,车子十分钟后出发。先上车吧。”   去时和来时一样,道路蜿蜒,崎岖难行。林扇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陆泽说过,当地正在修建高速铁路,以后再来时,就会方便许多。   只是,路虽方便,风景却已改变。   林扇和袁明乐坐的是大巴。大巴里人多,空气不太好。袁明乐知道林扇偶尔会晕车,所以上车之前给她买了斤橘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扇只是一直盯着窗外,对橘子毫无兴趣。   “小扇。”袁明乐拿出一个橘子:“我给你剥一个吧。”   林扇瞄了一眼袁明乐手里的橘子又回过头去:“我不吃,你自己吃点。”   就算袁明乐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出了林扇情绪低落。把橘子又放回袋子以后,袁明乐忽然问:“小扇,你喜欢这里吗?”   林扇依旧顶着窗外:“喜欢。”   “喜欢?”袁明乐苦笑一下,又问:“是喜欢这里,还是喜欢这里的人?”   林扇愣了一下,一时语塞。正当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扭头看向袁明乐时,车外忽然“嘭”地一声,传来巨响,大巴也因此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这声巨响实在太突兀,吓坏了好多乘客。有些小孩更是惊慌,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师傅,咋的啦,咋回事?”   “那是啥声?车子咋停了?”   “好大声哟!吓死老子了!”   司机把车停稳,伸着脑袋往车外看了看:“怂包,不就爆胎了嘛!看你们这胆小样儿!”   “爆胎?这声儿哟,把我娃都吓着了……”乘客这才放下心来。   林扇和袁明乐也因为这事断了刚才的谈话。   袁明乐看了看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这车才开了一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贵阳市。如果不在半小时内修好轮胎,肯定赶不上飞机了。   袁明乐有些着急,他把脑袋伸出窗外去,朝着下车查看情况的死机问道:“师傅,半小时能修好吗?”   “估计不行哟!”死机用脚踢了踢车轮:“没有备胎,要打电话叫人送来。光送胎都要一个小时了吧!”   也就是说,注定要误飞机了。   “小扇。”袁明乐忽然说:“我们下车打别的车吧。会有车从这儿经过的。”   林扇明白,老爸的病情还摆在那里,即使她心里有些抗拒离开,可也不得不离开。于是,她听从了袁明乐的建议。   虽然路不好走,可这里毕竟是国道,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少。不过,因为修路的原因,来往的车辆大多是装着重物的卡车。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来了一辆私家车。   只是可惜,这辆私家车只能坐一个人。   又等了五分钟,一辆慢慢悠悠的开了过来。虽然袁明乐不太喜欢这种破旧的车,可也不得不拦了下来。   “贵阳市,去吗?”   “去去。”司机是个小伙子:“每人二十。”   林扇暗自笑了笑:来的时候面包车,走的时候也是面包车。   历经波折,林扇和袁明乐及时赶到了贵阳市龙洞堡机场,在飞机关闭检票前五分成功登了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庞大的飞机林扇忽然有些恍惚,这段旅途就这么结束了,如同南柯一梦。   “尊敬的旅客,请您关闭手机,系上安全带,我们的……”空乘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林扇才回过神来。紧接着飞机慢慢起飞,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小。看到一切都在远去,林扇忽然想起一句词来: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 ☆、了却恩怨 ?  早上还在千里之外的贵州,傍晚便已回到灯红酒绿的台北。南柯一梦。   下了飞机,林扇就打了出租车直奔家里。袁明乐提着行李一路随行。其实林扇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老爸之前因意外摔断了腿,后来做了几次手术才成功保住双腿。去内地之前医生也说了,情况一切正常,好好休养就是了,可为什么会忽然恶化了?   开门的是保姆许阿姨,看到林扇,她似乎挺惊讶:“小扇,你回来啦?”   林扇点点头,走了进去:“许阿姨,我爸的……”林扇话还没说完就被眼睛的景象惊呆了!他的老爸,此刻正坐在轮椅上,悠哉悠哉的泡茶!   “你老爸怎么了?”林扇老爸转过身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扇十分疑惑:“爸,我妈不是说你腿又恶化了吗?还催促我赶紧回来。”   “恶化?”林爸爸也莫名其妙:“我好着呐!你妈真是我亲媳妇,说啥不好,非得说我恶化了。”   “怎么?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林妈妈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小扇,你说你也真是的,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不骗骗你能回来吗?”   林扇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自己被骗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林扇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只是那边的事情难处理而已。”   “给你爷爷入葬而已,哪那么多事儿?”林妈妈坐到林扇旁边,一副我啥都知道的样子:“不就是和明乐吵架了吗?他都跟我说了,是你误会了。你们俩从小就认识,你还信不过他么?还误会,多大的人啦!”林妈妈说着还用手指戳了一下林扇的脑袋。   林扇知道,袁明乐肯定没有如实相告,否则老妈不会说是误会。不过,这事儿还是不要捅出来比较好:“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啦!”   “小扇。”袁明乐听到林妈妈在替自己说话,这才开口:“是我不对,是我让阿姨把你骗回来的。其实我只是想……”   “你看你看!”林妈妈打断袁明乐:“你看这孩子对你多好,那边冷,怕你吃不消宁愿做个骗子也要把你带回来……”   林扇真是无语了,骗人也能说得这么高大上?林扇看向她老妈,无奈的说:“妈,你是帮凶……”   “帮凶怎么了?帮凶也是关心你。你看,你到内地那么久都没把你爷爷的事情落实下来,明乐去了没几天事情都办好了,你说说,这是不是……诶……你去哪儿?”   走到门边的林扇回过头来:“我去找淇淇。”   既然已经回来了,是否被骗已经不重要了。那些远去的人和故事就让它远去吧。反正,时光会埋葬一切。   林扇到达夜市那家常去的冷饮店时沈淇淇的方飞蓉已经等在那儿了。这两个人是林珊国中时的好友,即使林扇出国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交流少了,可是,她们不改初衷,依旧是好友。   “小扇。”沈淇淇站起来招手:“这边!”   林扇走过去,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淇淇,喝了这么多年的饮料,你怎么还这么喜欢西瓜汁?”   “我专一呗!”沈淇淇说着瞄了一眼旁边的方飞蓉:“哪像她啊!经常换来换去!”   “呀呀呀!”方飞蓉表示不服:“我这是尝试各种口味好吗?我这是享受生活好吗?你这个西瓜怪!”   “我懒得跟你说。”沈淇淇看向林扇:“小扇,这次去内地怎么样?好玩吗?”   林扇喝了一口老板送来的柠檬汁:“还行。”   “还行就是挺好。”沈淇淇又说:“如夕那事儿你也别放在心里了。我听说袁明乐都去内地接你了,要是你还喜欢他,就原谅他吧。”   “你这什么馊主意?”方飞蓉听不下去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能原谅,必须分手!如夕也是,不能原谅。”   林扇和杨如夕、沈淇淇、方飞蓉是同学。当年在学校里还被人称为女版F4。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杨如夕趁林扇区国外的这几年悄悄和袁明乐勾搭上了,如果不是林扇偶然撞破奸|情,大伙儿还被埋在鼓里呢!   或许是陆泽的原因,现在林扇对袁明乐的背叛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不过这个杨如夕,还真让她有些揪心。   多年的好友啊!怎么就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呢?   “别操心了。”林扇说:“袁明乐也好杨如夕也好,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了。”   “别这样。”沈淇淇握住林扇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是觉得难过,我和飞蓉陪你大哭一场。你可别硬撑着,我知道,你在怎么心大都会……”   “我真没事。”林扇打断沈淇淇:“真的,我已经好了,不治而愈了。”   “哎呀!我们大家都是姐妹,你就别瞒着……”沈淇淇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她盯着林扇的身后,吐出几个字:“杨……如夕?”   顺着沈淇淇的目光看去,林扇和方飞蓉这才发现杨如夕此刻正站在冷饮店门口选择饮料。方飞蓉见了,咬牙切齿的说:“我敢保证,这贱|人选的肯定是蓝莓奶昔!”   果然,几秒之后杨如夕对冷饮店小妹说:“蓝莓奶昔。”   四人相处那么久,竟然已经对彼此如此了解。   不知道是不是林扇三人的目光有毒,杨如夕似乎察觉到什么,她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看,当看到林扇三人时,杨如夕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下而已,很快,她就接过饮料小妹递过来的找零离开了。   “心虚了。”方飞蓉说:“我上次在商场上遇见她,她也跟现在一样,扭头就走。”   “别管她了。”林扇又喝了一口柠檬汁,酸酸的:“我不在乎。”   沈淇淇听了,又语重心长的开口:“小扇啊,如果……”话没说完沈淇淇又愣住了,这一次和刚才几乎如出一辙:“杨……如夕?”   没错,又是杨如夕。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在玻璃窗外面买饮料,而是直接走了进来。   杨如夕有一头很漂亮的卷发,每当她穿着高跟鞋款款而来时就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出来性感模特儿。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四人之中她的人气属最高,追求她的男生也比比皆是。   可是,她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后来,撞破她和袁明乐的事情以后林扇才慢慢回想,是不是很久很久以前,杨如夕就喜欢袁明乐了呢?   “林扇。”杨如夕直接走到林扇面前:“我没有对不起你。”   林扇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反而是方飞蓉开了口:“认识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脸皮那么厚呢。”   沈淇淇觉得这事还是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于是悄悄用眼神告诉方飞蓉“别说了”,可是方飞蓉却把脸别向一边,当做看不见。   “林扇。”杨如夕没搭理方飞蓉:“没错,你和明乐青梅竹马,在所有人眼里你们天生一对。你陪他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期。可是,你知不知道,在你去国外的那五年里,是我陪着他度过了每个艰难的日夜。”   青春几乎是一个人人生中最美的时刻。林扇配着袁明乐笑,陪着他闹。可是,出了校门之后的那一段日子却是最艰难的。林扇知道,她在法国的那五年里,袁明乐的公司起起落落,直到一年前才好起来。   “他生病的时候是我陪着他。公司难以维持时是我在外面死命喝酒换来订单。林扇,凭什么你走时是最好的时候,回来时也是最好的时候?你一回来,就把袁明乐从我身边抢走,是你对不起我。”杨如夕瞬间将委屈一股脑倒出来,语气都不自觉的哽咽了。   林扇很平静,杨如夕说完后她顿了一下才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林扇,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对不……”杨如夕只说到一半就看到林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她还没来得急反应林扇这是干嘛的时候,脸上便重重挨了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实在太响亮,方飞蓉和沈淇淇都愣住了。   “你还要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对吧?”林扇终于开口:“我不管你陪他度过了怎样的日夜,但是在我还是她女友的时候你这样做就是不对。你们当时完全可以选让我知道一切,可是呢你们是怎么做的?一个劲儿的瞒着我,这算什么?”   杨如夕的脸火辣辣的疼,面对林扇的指责她竟然无言以对。没错,情难自禁无法判断对错,可是恶意欺瞒却无法狡辩。   “行了。”林扇又说:“这一耳光就算是教训了。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和袁明乐恢复到以前的关系。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林扇说完边绕过杨如夕走了出去。沈淇淇和方飞蓉见了也赶紧跟上。林扇走到冷饮店门外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来。这风不冷,甚至还有些舒服。   其实,谁能了解林扇亲眼撞见杨如夕和袁明乐奸|情时的心情呢?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林扇怕是永生难忘了。   夜市人来人往,一名老奶奶牵着一名小孩慢悠悠的从林扇面前经过,那名小孩似乎很贪吃,他拽着奶奶的衣角,撒娇道:“奶奶,我要吃肉肉。”   吃肉?不知道为什么,林扇忽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烤肉来。? ☆、无可替代 ?  林扇的日子过得很悠闲。   早上,她会睡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觉,等太阳带屁股时才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道老妈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每次见她都唠叨:“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坏习惯,还睡起懒觉来了。”   林扇也懒得解释,奔到厨房匆匆吃了点东西就离开:“妈,我和淇淇飞蓉出去玩了!”   “又去!”林扇老妈提醒道:“你就不能多陪陪明乐?”   好姐妹难得相聚,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林扇和沈淇淇方飞蓉到处吃喝玩乐。这不,今天三人又跑到了百货商场。   这家商场很大,在台北市数一数二。方飞蓉是时尚达人,逛起来是没玩没了。直到林扇和沈淇淇两手都提满了袋子,她才打算停下来:“哎呀,买得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淇淇抛给她一个白眼:“这叫差不多啊?你差点把商场搬回家了好吗?”   方飞蓉头一撇,留给沈淇淇一个哼的表情:“我有钱,我乐意。对吧,小扇?”   林扇没有回答,她透过玻璃窗专注的看着一件大衣。那件大衣是白色的,帽子上有一圈绒毛。只不过款式厚了一点,在台北似乎不需要那么厚的衣服。   “小扇。”方飞蓉又叫了一声:“喜欢就买呗!”   林扇这才回过神来:“不用,我又一件差不多的。”   林扇确实有一件差不多的。那是在小县城时被张小北一盆冷水泼下来以后陆泽给她买的。如今到了这四季如春的台北,那件衣服也就用不着了。现在认真想想,除了身边的这件衣服,林扇再也找不到任何与陆泽又交集的东西了。   “那你干嘛还盯着这件衣服看?”方飞蓉说:“从内地回来之后你就怪怪的,老是时不时的魂游太空。怎么?魂丢在内地啦?”   这么一说沈淇淇也附和起来:“对啊,你上次还盯着一碗萝卜莫名其妙的笑。还以为你被阿飘上身了呢!”   盯着萝卜笑只不过是林扇忽然想起了去都匀市找林正巍时和陆泽在半路拔人家萝卜的事情而已。不过,经过沈淇淇和方飞蓉这么一说,林扇才发现其实在回台北的这些日子里,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想念远方的某人。有时候会因为一句话想起,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物品想起,这究竟是怎么了?   记得刚到小县城时林扇还在为杨如夕和袁明乐的事情悲痛。可预见陆泽以后,林扇便渐渐把这两人给忘记了。这难道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淇淇,飞蓉!”林扇突然把手里袋子扔到了地上:“你们俩,快给我介绍男朋友!”   啥?沈淇淇和方飞蓉相顾一眼,异口同声道:“没问题!”   于是,林扇寻找新欢之路开启了!   第一个男人是方飞蓉介绍的。   这男人长得很帅,据说是新生代明显,某部偶像剧的主演。双方秘密在夜店里见了面,沈淇淇和放飞蓉便借口去跳舞,留下林扇和他独处。   偶像很帅,人气很高(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所以林扇和他躲在了某个黑漆漆的角落里,似乎是怕被狗仔发现。林扇和偶像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就这么缩在一角谈话。   “我是偶像,你懂的……”偶像一边说话一边打手势:“所以我希望我们交往以后,千万不要公开。你知道……嗯……偶像嘛!脑残少女太多了,要是告诉他们我有女友了,她们就会……就会……疯狂的……”   林扇撇了撇嘴,不过灯光太暗,偶像看不见林扇的表情:“就算是结婚了,也不能向外界公布吗?”   “什么?”音乐太吵,偶像把脑袋凑近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林扇加大音量:“就算结了婚也不能公布吗?”   “嘘!”偶像说:“不能公布,你知道的,我是偶像……”   我去!林扇拿起包包:“我看,你就像一个脑残!”   不管怎么样,这第一个男人是吹了。于是,第二个男人该上场了。   第二个男人是某公司经理,年轻有为、生活品味高。见面地点是西餐厅。很好的环境很好的音乐,林扇很满意。   “听说你去法国留学刚回来?”年轻经理礼貌的问道。   “对。”林扇点点头:“是在法国进修过一段时间。”   “听说你学的金融专业?”经理十指交叉:“你个人觉得,什么是抑制通货膨胀的最好办法?”   林扇:“……”   经理:“你觉得通货紧缩会对公司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我们应该如何解决……”   林扇:“……”   见面的这一天林扇觉得跟学术讨论没什么区别。最后回去时,林扇一脸哀怨:“方飞蓉,我不是在找探讨小伙伴好吗?”   “我认识一个!”沈淇淇跳出来:“他很有安全感,话也不多,应该不会烦你。”   好吧,林扇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见了面。   这次见面地点啊在风景优美的公园。对方是一个健身教练,八块腹肌不说,全身结实得毫无赘肉,堪称完美。只是,当小巧玲珑的林扇与他坐在满是大树的座椅上时,她的脑海里只想到了一个童话故事:美女与野兽。   “嗯……我……我叫徐海,你叫什么?”坐了半天,她他于憋出一句话来。   “林扇。”   林扇回答的太干脆,那教练似乎还没找到接下去的话,为了不使气氛尴尬,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我去!林扇心想,这更尴尬了好吗?   笑完以后教练还是找不到话题。不过,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灵感便来了!   “林扇。”教练抬起又说,使劲把肌肉鼓起来:“你要不要咬一口?”   林扇:“……”   最后,林扇忍无可忍的冲到了沈淇淇和方飞蓉面前。   方飞蓉开了家婚纱摄影店。沈淇淇闲来无事时就会去帮忙。林扇赶到时,她二人正坐在一旁的玻璃桌前看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你们俩!”林扇装做很生气的样子:“你俩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   “男人嘛,不能太丑了,那个偶像就很帅。后来你又说要成熟稳重的,那个经理就很成熟啊!还有,安全感,那个教练不是很有安全感么?”方飞蓉说着咔擦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算了。”林扇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去:“我以后都不相信你们了,我自己找。”   “那你要找什么样的嘛!”沈淇淇开口:“最好一次说清楚。”   林扇想了想:“会照顾人,会信任我,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说到这里,林扇又想起了陆泽。她生病的时候,坚持要解开银梳秘密的时候陆泽都在她身边,并且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   “我也想……”方飞蓉正想说点什么,眼角却忽然瞄见有客人推门进来了,于是赶紧起身去招呼客人:“先生、女士,请问是想拍婚纱照还是艺术照?”   “婚纱照。”那位女士微微一笑:“听说你们这儿拍得不错。”   “那当然了,我们是专业的。”   方飞蓉去招呼客人了,只留下林扇和沈淇淇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那位女士跟着方飞蓉去看服装道具。估计男人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所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最近店里缺人手,所以林扇赶紧倒了杯水走过去:“先生,我们这儿还有几套方案,你可以了解了解。”   “好。”那男人接过水,放开林扇给他的宣传书。可刚看了两页,手机就响了起来。   “抱歉。”那人拿起手机走到了一边:“我在台北呢,大概过几天才能回去……对对,广州那边的事先交给你处理。”   广州?不知道为什么,林扇的心开始怦怦跳。   “不好意思。”那男人接完电话又走了回来:“刚才看到哪儿来着?”   “这。”林扇指了一幅图片,可却问了一个不找边际的问题:“您是从内地来的?”   “对,从广州来的。这不,我老婆闹着来台北拍婚纱照,所以就抽空来了。”   林扇的呼吸有些紊乱,压制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要失控了。她看了看男人,请求到:“能不能借您的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好啊。”那男人答应得很爽快。   林扇拿着手机来到落地窗面前。说实话,她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如今几乎已经尘埃落定,又怎么好去叨扰别人呢?   可是,手机都借过来了,听听声音也好。   最后,林扇还是按下了早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后里面传来“嘟嘟……”的声音。林扇心里七上八下,既害怕接通又担心不会接通。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林扇以为不会接通的时候,终于传来陆泽的声音:“喂?”   林扇忽然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拨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念这个声音。   “喂?谁啊?”没人回答,陆泽又问了一句。   手机号码是广州的,陆泽应该不会知道是自己吧?林扇有些慌张,伸手就要挂断电话,可还没按到挂断键,里面又转来陆泽的有些犹豫的声音:“林扇,是你吗?”   林扇,是你吗?   林扇忽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 ☆、千里寻人 ?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今年台北的冬天很暖和,除了偶尔会刮风之外,气温倒也还可以。只是,林扇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冬天,冬天不冷,何以称之为冬天?   一脚一开被子,林扇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喂?飞蓉,准备好了没?”   “好了好了,你和淇淇过来就可以出发了。”方飞蓉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拍摄道具。   这段时间,林扇啥也不干就光顾着到处看风景了。比如现在,她和方飞蓉沈淇淇三人订好了海边酒店,说是要去浪漫一下。其实林扇知道,自己忽然热衷于玩乐是怕忽然停下来之后,会记起某些人某些日子。   “行。”林扇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我过去之后,我们再去超市买些吃的带上。”   “嗯。”方飞蓉应了一声,就听到外面有员工在叫自己:“蓉姐,有人找你!”   “我先去忙了。”方飞蓉对电话里的林扇说:“不用带毛巾了,我这儿有现成的。”   挂了电话之后,方飞蓉走了出去。   “谁找我?”方飞蓉问了问刚才叫她的员工。   “那位先生。”员工指着落地窗前的会客桌:“就是那位穿着黑色外套的先生。”   方飞蓉走过去,发现对方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陌生男人。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手里还在不停的把玩打火机。   “这位先生。”方飞蓉说道:“我这这家婚纱摄影店的老板,请问您是想拍婚纱照还是艺术照?”   方飞蓉平常虽然大大咧咧,可是在工作中头脑却很清醒。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人直接表示要找自己,估计不是来拍照的。   果然,那男人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来拍照的。我只是……”那人顿了一下,问:“请问您认识林扇吗?”   原来是来找人的。不过方飞蓉很奇怪:“认识。不过您找她干嘛不直接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去她家找?”   这倒是为难陆泽了。之前在小县城,林扇用的一直是台湾号码,两人的联系方式直来直往,几乎全是上门找人,所以陆泽根本不知道林扇的电话号码。而且,若要自己现在直接去林扇家里找她,那就更不可能了。   “抱歉。”陆泽说:“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家庭住址。所以只能上这儿来了。”   “这样啊。”方飞蓉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要找林扇,可潜意识里却觉得这人不会是坏人:“林扇待会儿会过来,不如你就坐在这儿等等?”   陆泽点点头:“好,谢谢!”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特别是像陆泽这样的。其实他心里也纠结过千百遍,林扇连离开都不愿意向自己告别,那么她会乐意见到自己吗?自己是不是心小了一点?林扇都能抽身而出,自己怎么就不能呢?   不过,陆泽到也不后悔来台北,因为如果不试一试,今后一定会留有遗憾。   林扇是一个小时后才过来的。不过她背着旅行包,直接走的后门。沈淇淇比她来得早一些,早就在后面的储物室里摆弄行李了。   “小扇。”沈淇淇在包里翻了一阵:“海边应该比台北市冷,你带了厚衣服没有?”   其实林扇想说,台湾在怎么冷也冷不过内地。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带了件外套。”   “嗯。”沈淇淇点点头:“我还带了一瓶72年的红酒。晚上浪漫浪漫……”   林扇笑:“海边酒店又不是没又卖。”   “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我阿嬷收藏的,真正的历史悠久……”   “对了,飞蓉呢?”林扇问。   “在前面交代……”沈淇淇话没说完,储物室的门就被方飞蓉拉开:“在这聊什么呢?”   “聊红酒呢!”沈淇淇把红酒地道方飞蓉面前:“呐,72年的……”   方飞蓉不搭理她,转过头对林扇说:“小扇,前厅会客桌那儿有人找你呢!”   “找我?”林扇莫名其妙:“谁找我?”   “不认识。”   林扇出国多年,在台北的朋友比以前少了很多。就算有一些还在联系的,作为闺蜜,方飞蓉几乎全都认识。现在,到底是谁在找她,而且方飞蓉竟然不认识!   林扇觉得很奇怪,一边揣测一边往前厅走去。   前厅很大,摆满了很多穿着婚纱的假模特儿。会客桌在落地窗前,那儿做了好几个客人。远远的,林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扇有些震惊,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她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可陆泽却又真真切切的坐在那儿。这种感觉,就像走过了好几个世纪,那个人,依旧驻扎在你心里。   林扇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不知道面对陆泽却又很想和他说说话。   说什么好呢?说陈翠娥?或者林正巍?甚至聊聊张小北?   陆泽没有注意到林扇,他一直在把玩手里的火机。林扇走到他旁边,轻轻吐了口气才叫道:“陆泽。”   陆泽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林扇,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愣了两秒,他才赶紧站起来。   “林扇。”陆泽伸手在外套口袋掏了掏,然后掏出一个红盒子:“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林扇伸手接过盒子,拿在手上时有些重量。林扇不敢去看陆泽的脸,她低头看着盒子,装做轻松的问:“什么礼物?”   “你打开看看。”   “啪”地一下,林扇打开盒子。   是一把银梳。   梳背呈波浪形,线条流畅自然,每根赐都打磨的圆润光滑。上面还雕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不过林扇知道,这应该是当地的水文字。   而且,这是一把银梳,不是半截。   林扇想起了陈翠娥。   陈翠娥用了一生在等,她的那点执念支撑着自己活到了现在。然而,即使林家后来在家谱中言明“娶妻之事一切皆由远之做主”也无济于事了。她与爷爷之间的阻力已经大到无人能跨越。   “陆泽。”林扇忽然抬起头来:“我等会要去海边,你也一块去吧。”   ———————————————————————————————————————   闺蜜海边三人行忽然就变成了四人行。哦,不,是二人行。因为林扇和陆泽跑到了沙滩上聊天,独留方飞蓉和沈淇淇坐在桌子旁喝饮料。   “那人是谁啊?”沈淇淇很纳闷:“你看,还牵手呢!”   “谁知道呢!”方飞蓉说:“听口音,不像是台湾人,倒是很像内地来的。难不成是小扇在内地的艳遇?”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那是我魅力大。”方飞蓉哼了一声,看向远处正在坐在沙滩上的林扇二人。   海边风大,陆泽把林扇抱在怀里,问她:“冷吗?”   林扇摇摇头:“不冷。”   确实,虽然是冬天,可台北依旧有阳光。这些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暖的,很温和。   “你怎么会找到婚纱店来?”林扇十分奇怪。   陆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山人自有妙计。”   林扇之前给陆泽打了电话,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可陆泽还是隐隐约约猜了出来。后来陆泽又照着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对方是个男人。那男人表示,之前的电话不是他拨的,是一个女士借了他的手机去。   “那您是在哪遇见那位女士的?”陆泽继续追问。   男人不疑有他,回道:“台北市一家婚纱店,那名女士好像是婚纱店老板的朋友。”   于是,陆泽顺利拿到的地址。   林扇万万没想到,陆泽仅凭一个电话就能找过来。这让她有些许惊讶。   “警察叔叔本事不小啊!”林扇笑。   “那当然了。”陆泽低头在林扇脸上亲了一下,忽然改变语气,认真的说道:“林扇,跟我回去吧。”   林扇,跟我回去吧。   这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扇之前的顾虑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顿了一下,点头:“好。”   之前的林扇生活在一个不同于小县城的世界里。后来因缘巧合去了小县城,又认识了一些人。可这些人和事终究只是旅行途中的一个景点。即使后来林扇与陆泽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也没想过要全身心的融入到那个世界里去。自从回到台北以后,林扇才发现,原来感情真的无法用理智去衡量。   所以她愿意,愿意跟着陆泽回到那个小世界里去。即使那里没有巴黎的红酒没有台北的霓虹,可只要有陆泽坐在她旁边,就够了。   比如陈翠娥,她可以用整个生命来等待。   对于林扇的回答陆泽还是有些惊讶的。虽然他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成功把林扇带回去,可这么容易还真是没料到。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嗯。”林扇又应了一声。   得到林扇确定的答案陆泽欣喜若狂,他紧紧抱住林扇,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   “林扇。”陆泽说:“我爱你,真的。”   ? ☆、再入内地 ?  陆泽只能在台湾停留七天。   所以,陆泽急切的想要亲自去林家说明情况,然后把林扇一并带回去。可是,林扇却不同意这样做。   “这事要慢慢来,现在一下子去坦白,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你先回去,过段时间我自己过去。”林扇觉得,事情得从长计议。   可是陆泽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想早点把林扇带回去,这样发生变故的几率就小了:“不行,万一你不回去怎么办?”   陆泽的担心倒是让林扇觉得很暖心:“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信你,可是有些外力是不可阻挡的。比如你爷爷和陈翠娥是不是?再说了,台湾是岛,万一哪天刮风把你吹跑了怎么办?”   “你才会被刮跑呢!”林扇踮起脚尖,主动在陆泽脸上亲了一下:“我会回去的,一定。”   “好吧。”陆泽只能妥协:“你要是不回去,我还是会过来找你。”   最终,陆泽只得先行回去。   林扇记得,她之前是秋末去的内地,冬天回的台北。如今回到台北已经一个多月,这年关就要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林家一直知道自己在内地有亲戚,可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相互寻找过。这一次回内地,林正巍的态度林扇皆看在眼里。所以,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林扇提议:“我看,要不然我们今年回内地过年吧。那边的林叔叔也是这个意思,找个机会,大家聚聚。”   血浓于水,如今失散的亲人已经找到,见个面是应该的。可是林扇老妈却有些担忧:“你爸的腿还在康复期,这样过去是不是太麻烦了点?”   “诶……”林扇老爸听闻之后放下碗筷:“这个不打紧,我这腿我自己知道,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小扇也说了,那边的林家这么多年也没忘记过我们。趁着过年,全家回去一趟是应该的。”   “我爸真明理!”林扇师父满意。   “说得好像我不明理似的。”林扇老妈表示不服:“我只是关心你爸的腿。而且,就算那边的林家很欢迎我们,可我们也不能厚着脸皮为难别人是不是?”   “这样吧!”林扇把心里的小九九说了出来:“我去过那边,所以比较了解。不如我先过去打理打理,等你们过去的时候,也就不会事事都麻烦林叔叔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林扇老爸赞同:“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你先过去,你妈你弟弟和我晚些再过去。对了,这次去的时候记得买点礼物给那边的林家。”   “知道啦!”林扇点点头:“我会处理好的。”   于是,在陆泽离开的五天后,林扇再次踏上飞往贵阳市的飞机。   这一次林扇是熟门熟路,直接赶往小县城。说实话,这次回来的心情和上次大相庭径。之前心里满满的都是烦恼,这一次却迫不及待。   林扇是下午四点到达小县城的。离开一个多月,除了天气更冷之外,小县城似乎没什么变化。林扇估摸着陆泽这会儿应该在上班,便直接去了他的住处。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林家祖宅依旧伫立在原地。这一次林扇没有迷路,她带着行李包直接来到了陆泽的门前。原以为陆泽应该在上班,她得在门口等会儿,没想到一到汶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来来来,废话少说……”   林扇记得,这是光头老万的声音。   “咚咚咚。”林扇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光头老万,看到林扇他明显的愣了一下:“林扇?”   听到老万叫林扇,里面的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林扇心里“哎哟”一声,高家燕,张小北,杨明奇,都是认识的人啊!   “林扇来了?”杨明奇最先站起来招呼道:“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准备开吃呢!”   屋子中间的火锅正冒着热气,四周放了写青菜了肉。林扇四下瞄了几眼,问:“陆泽呢?”   “去买酒了。”回答的是高家燕。   张小北没有看林扇,自顾自的抠指甲。林扇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一定不开心。   不开心又能怎样呢?让林扇主动退出吗?嗯……不可能了。   “先把包拿下来吧。”杨明奇伸手去接林扇的包:“放一边,先坐下来。”   “嗯。”林扇自己找了张凳子,坐到了火锅旁边。   “你怎么回来了呢?”老万有些奇怪:“之前陆泽说你走了,不会回来了。整个人就跟……”说到这里老万瞄了张小北一眼,赶紧改口:“哎呀!我一直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啊哈哈哈……”   林扇笑:“之前是不打算回来了,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嗯,也对,就……”老万话没说完大门就“吧嗒”一声从外面被人打开。陆泽提着两瓶白酒,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说,两瓶应该……林扇?”   “嗯。”林扇站起来:“我刚到。”   陆泽知道林扇会回来,不过没想到会那么早回来。他有些惊喜,如果不是人多,他肯定冲上去“吧唧”一口亲上。   “赶紧吃饭吧。”杨明奇起身去拿碗筷:“我都快饿死了。”   这一顿饭也就几个男的喝酒。张小北也不像上次一样闹腾了,她和高家燕坐在一边,时不时的低语几句。林扇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可是凭感觉,林扇明白张小北和之前一样不喜欢自己。   其实这也很正常,就像如今林扇也不喜欢杨如夕一样。   林扇不喝酒,吃的要快一些。高家燕和张小北也吃饱了,可是她们都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继续坐着说话,所以林扇也不好意思离开。过了一会儿,陆泽忽然问道:“林扇,你带行李了吗?”   “嗯。”林扇点头:“带了。”   “那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吧。”   “嗯。”   这样也好,林扇继续留在这儿也挺尴尬的。   陆择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谈不上整齐也谈不上凌乱。林扇把背包放在角落里,动手收拾了一下桌子。   桌上有几本书,都是些《犯罪心理学》什么的,林扇挑了其中一本,坐在床沿边上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没了。林扇放下书,想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吃饱了。可刚走到门边,陆泽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扇瞄了一眼外边,只见吃剩的饭菜,人都不见了:“他们都走了吗?”   “嗯。”陆泽说:“都走了。”   林扇转身坐回床沿边上:“张小北不喜欢我。”   陆泽走过去,坐在林扇旁边,伸手揽住林扇的腰:“可是我喜欢你。”   虽然林扇觉得把喜欢挂在嘴边挺肉麻的,可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窃喜的:“油嘴滑舌。”   “我这是说心里话。”陆泽喝了酒,一开口就有淡淡的酒香:“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呢!”   林扇想了一下。确实,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一切发生的太过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不必刻意去表达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可有一点林扇也是万万没想到的,就是回了台北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陆泽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占了那么大一块位置。   “嗯……”林扇想了想:“我去把外面收拾一下。”   “嗯?”陆泽一用力,就把想要逃跑的林扇给拽了回来:“不说你就走不出去了……”   “别以为我是女的就打不过你哦……”林扇表示不服,用手推了一下陆泽,可是陆泽纹丝不动也就算了,还用力一箍,林扇就紧紧的贴在了他身上。   “还想造反啊?”陆泽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我这是让着你呢!”林扇说着在陆泽怀里挣扎起来,想要挣脱出去。可是陆泽顺势一倒,就把她按到了床上。   “你在台北的时候有想我吗?”陆泽七分认真三分玩笑的问道。   怎么会不想呢?那段时间,不管林扇看到什么都会想起陆泽。比如吃肉的时候,他会想起和陆泽一起出去买烤肉。比如看到三轮车,她会想起那天因为陆泽而发了酒疯的张小北。总之,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能拐弯抹角的想到陆泽身上去。   “想。”虽然只有一个字,可说完以后林扇还是有些羞涩。可是陆泽却很满意,他笑了笑,低头去亲林扇的脸:“我也很想你。”   林扇的心都要化成水了。她忽然理解了疯子陈翠娥,若是有一天陆泽也那样离开了,自己怕是也会心甘情愿的等下去。   “林扇。”陆泽叫了林扇一声,然后吻在了林扇的唇上。   林扇觉得这个冬天真暖和,好像整个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了自己身上。她不停的回应,迷失在炙热的亲吻里。直到胸口一凉,她才清醒过来。   林扇气喘吁吁的推开陆泽,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被陆泽解开了。此刻白花花的胸口正裸|露在空气中,十分显眼。   “怎么了?”陆泽问。   “嗯……”林扇有些羞怯:“不要……”   “为什么?”   “嗯……你不觉得太快了么……”   “好吧。”陆泽又在林扇唇上亲了一下,笑道:“等你准备好了要记得告诉我哟……”   ? ☆、他在说谎 ?  闲来无事,林扇买了两本菜谱自己鼓捣鼓捣。虽然从来没做过什么菜,可老老实实的按照菜谱来到也像模像样。当然了,虽然菜色丑了点,可还是可以吃的。   当林扇还想折腾第二道菜的时候,陆泽回来了。   林扇有些奇怪,问:“你不是上班去了吗?”   “调班了。”陆泽把大衣顺手丢到沙发上,然后想去厨房拿杯子倒水。可刚走进厨房就吓了一跳:“我去,林扇你今早跟外星人打了打了一架吗?”   厨房里到处都是菜叶子和被切飞的胡萝卜,这有锅里飞溅出来的油洒得桌面到处都是。陆泽算是打开眼界了,原来不会做菜的女人做起菜来这么恐怖。   “我准备炒那个胡萝卜。”林扇闻声走进来:“可是切不成丝,还老飞……”   陆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是做点鸡蛋之类不用切的菜吧。这厨房如果不是电磁炉,非烧了不可。”   林扇撇撇嘴:“我好歹还做了一道呢!”   “辛苦了……”陆泽说着在林扇脸上亲了一下:“我给你买了手机。”   “买手机做什么?”林扇莫名其妙:“我有。”   陆泽走出厨房,从刚才的大衣兜里拿出一部手机:“你那是台湾号码,多不方便。用这个吧,手机号码我也办好了。”   其实林扇也知道,她的手机在这里有诸多不便。之前她也有想过办个当地的手机号码,可奈何没有身份证,所以没办法办理。   “谢啦!”林扇觉得,陆泽就像会读心似地,自己想要什么不用说他都知道。   “嘴巴说谢有什么用。”陆泽说:“要谢你就赶紧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爸妈。”   陆泽现在急切的想要把他和林扇的事情定下来。   “一周之后。”林扇说:“一周之后我爸妈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再说呗。”   “行,你不要耍赖就好。”陆泽说完又想了想,有些担忧的问道:“你说,你爸妈会同意吗?”   林扇的老爸在广州也有一些生意,天南地北的跑久了看得比较开,所以她敢确定老爸是会同意的。可是老妈……   “我老妈虽然唠叨了一点。”林扇认真想了想:“不过她倒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我之前去法国留学她也大力支持。所以,她……应该也会同意吧。……嗯,我也不敢确定。”   林扇这样说,陆泽更担忧了:“如果你爸妈不同意怎么办?”   “嗯……那就学我爷爷和陈翠娥呗……一直等,等到我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她也就同意了。”   林扇这话倒是让陆泽有几分感动。一个女人能用青春来等,已经说明了一切。   “吃饭吧。”陆泽坐下来:“吃饱带你出去玩儿。”   现在已经接近年关,天气也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可是天气再冷,林扇也不想天天窝在家里。正好今天不陆泽今天不上班,两人可以出去走走。   说实话,当地虽然是民族旅游区域,可林扇除了林家祖宅哪儿也没去过。   吃饱饭,林扇穿上大衣和陆泽走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快过年了,外出务工的人也回了家。这片居民区的人要比往日多了些。还有一些孩子,拿着鞭炮到处乱炸。   林扇一只手挽着陆泽,一只手捂住耳朵:“这些小孩胆子怎么那么大……”   “你没玩过么?”陆泽笑:“这些鞭炮都是厂家生产出来给小孩子玩的,就算不小心炸到了也没什么事儿。”   林扇:“那带回给我买点玩儿?”   陆泽:“……”   当地有一座山,山顶有座钟楼。旅游开发了以后那里便成了景点。重要的是,那里离县城也不远,陆泽打算带林扇到到儿逛逛。   县城到处都在开发,一路过去,有好些地方正在修建。在快接近钟鼓山的时候,林扇忽然看到了一座半圆形状的房子,林扇觉得奇怪,问:“那是什么房子,看起来不像商业用的。”   陆泽看了一眼:“那是民族博物馆,还没正式开馆呢!不过也快了,开馆时间在大年初一。怎么?你想去看看?”   “不是没开馆呢吗?”   “是没开馆,可是开馆的时间迫在眉睫。明奇他们这几天一直在馆里整理资料,去看看?”   有这个机会林扇当然愿意了:“好。”   博物展览馆远看颇有民族风味,可近看之后林扇才发现设计之中还带着几分现代感。这样宜古宜今的建筑,令人耳目一新。   陆泽提前给杨明奇打了电话,所以他们二人赶到的时候杨明奇已经提前到博物展览馆门口等着了。不过,对此林扇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忧:“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吧?”   杨明奇笑:“不会,弄得也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在整理一些资料而已。上去看看吧,反正贵重物品也还没放进馆里。”   杨明奇说得没错,现在距离大年初一还有十几天,所以贵重展览物品还没有正式存放。林扇和陆泽跟着杨明奇从后门进去,一路上都有工作人员在指挥工人们张贴字画之类的。   林扇左右看看,眼里全是新奇。   走过两个大厅,林扇等人来到一个长廊,这个长廊的地上铺满了一些资料,似乎准备贴到墙上去的。而长廊的另一头,一个带着眼睛的大伯正在把照片排序。   “我刚刚就在弄这个。”杨明奇笑:“这条长廊准备做一个历史长廊。把整个县城的发展史贴上去。让人走过的时候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韵味。”   “我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林扇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张剪纸:“真好看。”   “这个是装饰用的。”杨明奇笑:“要不要到别的地方看看?”   杨明奇原本就在弄这条长廊的,要是陪着林扇陆泽到处看看岂不是浪费他时间?所以林扇拒绝:“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看看吧。”   “好。”杨明奇笑:“你们随便看看。我先帮吴老弄弄他那边。”   吴老就是长廊那头的戴眼镜教授,他听到杨明奇的声音,还抬头笑了笑。   历史长廊已经贴了一些资料了。有的是照片,有的是图案,还的是奇奇怪怪的符号。林扇一张张的看过去,忽然看到最下边处有好几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人很多,是集体照。里面有的人穿着整洁的衣服,也有人穿得邋里邋遢。林扇还细心的发现,每张照片上面都写有字,分别是“1974年第一生产队”“1974年第六生产队”的字样。   “以前的照片还真逗。”陆泽说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你看,这个人只露个肩膀,脑袋都不见了。”   果然,林扇仔细一看,“第一生产队”里确实有个人只露出个肩膀,是男是女都看不到。   “那个人啊?”教授吴老忽然走了过来:“听说好像是陈翠娥来着。以前长得漂亮,遭人嫉妒,照个像都被挤到后边去。这不,就剩个肩膀。”   陈翠娥?林扇这才忽然记起来,陈翠娥和徐金平当年都是第一生产大队的人。   拍照的时间是1974年,陈翠娥是1975年疯的。林扇仔细看了看照片,问:“那徐金平老伯是哪一位?”   吴老指了指后排的一个男青年:“呐,就是这个。”   照片太旧,虽然做过处理,可还是难以看清人的面貌。不过,林扇倒是觉得,站在徐金平旁边的那个人也很逗。   “这个人。”林扇说:“歪着脖子。”   吴老也看见了,他推了推眼镜:“这个人啊,好像叫罗建华来着。说来和徐金平有些瓜葛呢!当年他们在同一组生产队,两人都是干活好手,彼此不相让,是死对头来着。后来有一天……对,对,就是1975年山头发生大火那天,所有人都跑去救了火。救火的人呢,后来公社给了每人一个白面馒头,算是犒劳。可是这个时候,罗建华跑出来了,指责徐金平没有救火,不应该奖赏白面馒头。呵呵呵,当时那么混乱,很多人都说不记得见没见过他了……”   林扇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扭过头去看陆泽。陆泽也一样,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后来呢?”   “后来?”吴老继续说:“后来两个人正式结怨了呗……最后是公社的领导出面,说自己在救火的时候看到了徐金平,罗建华这才罢了。不过,自那以后,两人就跟仇人似的。后来徐金平开的那加米饭店,罗建华是一次都没去过……哎,这两人也真是,都七老八十了还记着仇……”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林扇忽然想起之前那个百岁老人的话来。   “我去了,都去了。清平没去。给了,馒头也给了,嗯,说看错了……”   清平!   林扇忽然醒悟过来,不是清平,而是金平!   徐金平!   如果真如百岁老人和罗建华所说的,那天徐金平根本就没有去救火,那么,便是徐金平撒了谎!   陈翠娥就是在那场大火里疯的,可徐金平却对那个夜晚有所隐瞒,这究竟是为什么?? ☆、火夜真相 ?  现在事情有两个方向。   一,徐金平那天夜里确实去救火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翠娥一夜之间疯掉的事情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二,徐金平没有去救火,他撒谎了。若是他真的撒谎了,那他一定在隐瞒着什么。而这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一定是和陈翠娥有关。   想到这里,林扇再也没有心思参观博物展览馆,她向吴老和杨明奇道别,拽着陆泽匆匆走出了博物馆。   作为一个警察,陆泽当然也发现了关键点,可是他没有走访过百岁老人,所以他没有林扇这么笃定。   “林扇。”到了博物展览馆外面,陆泽才说道:“你先别冲动,刚才吴老也说了,当时的领导证实过徐金平在救火现场。”   “我知道。”林扇说:“可是他们也许只是在做和事老而已。我在走访百岁老人的时候,那位老人也说过徐金平没去救火。”   陆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认真的说道:“林扇,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不管徐金平隐瞒了什么,陈翠娥疯了已经是事实。就算你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又能怎样呢?你确定那不是别人的伤疤?就因为你的好奇,去揭开别人的伤疤,真的合适?”   这话说得林扇哑口无言。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陆泽是对的,可她心里还是很想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扇思考的好长一段时间,心里纠结万分:“那怎么办?”   林扇的心思陆泽清楚得很,就像当初发现那半截银梳时她也这么执着的去解开林远之和陈翠娥的关系。陆这想了想,然后说:“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然后在约徐金平。如果他来了,那么就是自愿吐露秘密的。如果没来,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了。”   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林扇看着陆泽,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约见地点在一家安静的茶餐厅。   电话是陆泽打的,林扇也不知道徐金平会不会来。毕竟徐金平已经年近古稀,这样深挖秘密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在茶餐厅和陆泽坐了一个小时以后,林扇开始后悔。   “算了。”林扇说:“我们回去吧。”   “真的?”陆泽几乎已经清楚了林扇的性格。她绝对不是遇事躲避的那种。   林扇又开始为难。   “好了。”陆泽捏捏林扇的脸:“别纠结了,或许徐……”陆泽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了,林扇顺着陆泽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徐金平已经出现在了茶餐厅门口。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徐金平仿佛更老了。   徐金平也看到了林扇和陆泽,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来。   林扇拿起茶壶,小心翼翼的给徐金平倒了一杯茶。   徐金平坐下来,又叹了一口气:“你们终于又来找我了。”   “抱歉。”陆泽替林扇开口:“我们了解到,30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有人认为您没有去救火,还因此和您闹僵。请问,这是真的吗?”   徐金平低着头,看向热气腾腾的茶杯,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真的。”   ———————————————————————————————————————   1975年的某一天,徐金平干完活早早的睡觉了。可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急匆匆的敲了敲他的房门。徐金平虽然纳闷,可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公社的领导,叫郑东南。郑东南神秘兮兮的,将脑袋靠近徐金平道:“金平啊,告诉你一个秘密,林家二少爷林远之回来了。”   徐金平吓了一跳,实在不敢相信:“真的?二少爷真的回来了?”   “嘘……”郑东南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声点儿。二少爷可是国军将领,这是偷偷回来的。那么大声想被人抓?”   二少爷回来了,徐金平欣喜若狂,他赶紧把声音压低:“那么,二少爷在哪儿?”   “在银上山的间破屋子里。”郑东南又把头凑近,说:“二少爷还说,让你把陈翠娥带上。最好还带点信物啥的。”   当时的徐金平脑子里全是欢喜,来不及思考就点头:“好,没问题。”   陈翠娥住的地方离徐金平不是很远。可陈翠娥的安全意识很高,半夜里有人敲门从来不应。可是今夜是徐金平,她自然就把门打开了:“咋了?”   “二少爷回来了。”徐金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翠娥。   二少爷回来了!这个消息让多少人等到了心碎啊!   陈翠娥和徐金平的心情一样,他俩直奔银上山而去。可走到半路,徐金平才记起来:“对了,二少爷给你的那半截银梳你带了没?”   “没。”陈翠娥摇摇头:“银梳埋在地下呢!哪有空挖。”   说得也是,徐金平也不多想:“没事,见着人就好,管什么梳子呢!”   山路难走,两人怕被人发现也不打灯,就这么磕磕碰碰的往上山走去。还好山不大,走了一个小时也就看到小破屋了。远远的,徐金平看见小破屋里亮着微弱的光芒。   陈翠娥要比徐金平更加兴奋。从青春貌美的年纪等到容颜退去的中年,如今终于有了结果,怎么会不欣喜?到达小屋之后,陈翠娥先徐金平一步推开了小屋的门:“远之……”   小屋很简单,一目了然。里面点着一盏油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三个人的面孔。   可是,这三人都不是林远之。   陈翠娥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开口问:“远之呢?”   “呸!”其中一个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就说吧,资|本主义走狗。”   徐金平认识这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去叫通知自己二少爷回来了的郑东南。另外两个一个是公社的领导甘小瑞,一个是据说去天|安门见过毛主|席的红|卫兵张江。不见二少爷,张江又骂陈翠娥是资|本主义走狗,这让徐金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算了。”徐金平拽住陈翠娥的手臂:“我们先回去。”   “银子呢?”郑东南忽然走到陈翠娥面前:“听说那什么二少爷给了你银梳?快把银梳交给党。”   徐金平和陈翠娥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是个骗局,这三人只是想要陈翠娥手里的银梳而已。这银梳不管怎么说都是银子,拿去融化了据为己有也是一笔财富。然而,陈翠娥怎么可能会把银梳交出来。   陈翠娥不说话,转身就要和徐金平走出小破屋。郑东南见了,赶紧一把抓住陈翠娥的头发,又把她拽了回来:“说,资|本主义地|主到底给你了多少东西?都藏哪儿了?”   灯光虽然昏暗,可徐金平依旧看到了清了郑东南扭曲又恶心的脸。他赶紧上前去,想要救下被抓住的陈翠娥,可才刚走了一步,就被一旁的红|卫兵张江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呸!这没你什么事儿!”张江说着又是一脚:“最好给老子老实点!”   徐金平知道这几个人的狠,那读过书的刘老先生就是被这几个人给批|斗死了。不过徐金平此刻气血冲头,来不及想什么就扑了上去。   张江和徐金平扭打在一起,甘小瑞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和张江一起,对徐金平是拳打脚踢。一人难敌四手,不过几下,徐金平就被打倒在地。      陈翠娥本来就倔,这几年为了活命为了等她已经在委曲求全了。这会儿又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气愤难耐。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被郑东南拽着是毫无还收之力。   “你们会不得好死的!”陈翠娥破口大骂:“你们都会死的!不得好死!”   “臭婊|子,贱|货!”郑东南对准陈翠娥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银子都藏哪儿了?”   “呸!”陈翠娥还是不肯回答。   郑东南在骗徐金平和陈翠娥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们记得带信物,所以他坚信陈翠娥身上是带了东西的。于是他一用力就把陈翠娥推倒在地上,自己在她身上找:“臭破|鞋,还死倔!”   徐金平见了,想要去帮陈翠娥,可是他此刻已经被甘小瑞和张江死死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出来骂和喊叫,别无它法。   陈翠娥是真的没带任何东西。郑东南把她按在地上乱搜一阵后忽然就变了性质。他把手伸进陈翠娥的裤子里去,笑道:“妈的,摸这女人竟然比摸我老婆还要爽!”   张江听了,也笑:“这女人可是最美一只花呢!当然比你那糟糠老婆要爽了!”   “找不到银子爽一下也不亏!”郑东南说着一把撕开陈翠娥的衣服,用力在陈翠娥身上揉捏。   陈翠娥除了叫喊别无他法。徐金平被按在地上苦苦哀求:“你们放了她吧……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这三人哪里肯住手。张江和甘小瑞联手把徐金平往屋外拖,而正骑在陈翠娥身上的郑东南已经开始脱自己的裤子了。   “想死很容易。”甘小瑞和张江把徐金平扔到了小屋外面:“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你明天就可以死了。自己掂量掂量!”   “我求你们,放了她……放了她吧……”徐金平抱住张江的脚,可是却被张江一脚踢开。然后和甘小瑞一起走进了小破屋,顺手把门关上。   徐金平脑袋都要炸了。他听见小屋里传来那三个魔鬼的淫|笑声和陈翠娥凄惨的叫声。这些声音就像一根根针扎在了自己心上。他十分清楚,自己救不了二少爷的心上人了。   徐金平能做的,只有捂住耳朵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   ? ☆、生者坚强 ?  徐金平想到了死。   他觉得一切都是黑暗的,这种沉重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又害怕。他害怕九泉之下无法面见二少爷。   徐金平颤抖的蹲在自家屋里,也不知道过了过来,外面忽然人声鼎沸。   “着火啦着火啦!银上山着火啦!”   “快救火啊!别睡啦!快起来救火!”   “……”   着火了?徐金平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瞧了瞧。   着火的山正是刚才发生了罪恶的山。火光冲天,把深沉的黑夜都驱散了去。徐金平忽然就笑了,真好,都烧死了真好!   徐金平没有去救火,他就这样蹲在屋里不吃不喝,直到大火被扑灭。   徐金平以为这场大火以后事情就都结束了,可没想到,他从屋里出来之后却发现了被人围观的陈翠娥。她坐在人群中间傻傻的笑着,时不时还唱两句戏文。   陈翠娥疯了。   陈翠娥疯了,那三个恶魔却没有死。在分发救火馒头的时候,想要金平又看到了那三个恶魔。   郑东南人模狗样的在分发馒头,甘小瑞和张江在一盘维护秩序。原来那场大火,并没有解决什么。   “报告!”罗建华突然跳了出来:“徐金平没有救火,他不应该拿馒头!”   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回忆起来,救火的时候是好像没看见徐金平。   “扯什么犊子!”郑东南大喝一声:“我都见着了你没见着?”   郑东南这一吼震住了罗建华,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恨恨的看了徐金平几眼。   徐金平知道,郑东南这么说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   ———————————————————————————————————————   说到这里,徐金平的眼里含满了悲伤。这种悲伤就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十分动容。他颤抖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翠娥姐没死,我就不能死。”   陈翠娥还活着,徐金平怎么能死呢?这三十多年来,他一直在照顾陈翠娥。陈翠娥也因此活到了这个岁数。这或许也是老天的意思,陈翠娥等不到林远之归来,可却等来了一坛骨灰。   “对不起。”林扇知道被徐金平隐瞒的肯定是最重要的,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故事:“我不该刨根问底的,毕竟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也好。”徐金平的声音里倒是多了几分轻松感:“这些事情压在我心头上三十多年了,如今吐出来顿时觉得畅快了很多。”   这么多年了,不管是陈翠娥还是徐金平都已经步入了晚年。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块旧布,在时间的洗涤下已经渐渐退了颜色。而徐金平,也已经看开了。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好似就要塌下来一般。徐金平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站了起来:“这天想要下雨了,我得去找找翠娥姐,带她避雨。”   林扇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金平走了以后,林扇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命运实在太捉弄人,天各一方已经令人很痛苦了,可老天偏偏还让陈翠娥遭遇了这样的事。   “好了。”刚才不说话的陆泽这会儿终于开口:“故事已经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天气实在太冷,林扇的心情又不是很好。所以回去以后就一直窝在火炉旁边看电视。当然了,林扇这一副呆呆的模样估计电视也看不下去。直到晚上,她才回过神来。   “陆泽。”林扇说:“我饿了。”   “行,那叫外卖吧。”   这次林扇回来没有住旅馆,这几天一直住在陆泽这儿。吃饱之后,她简单洗漱一下就钻到被子里去了。   这么冷的天,还是在被子里舒服。   陆泽进来的时候林扇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她这副摸样陆泽忍不住笑道:“你看你,让你不要刨根问底了非不听,这会儿自己难受了吧。”   “嗯……”林扇说:“不过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人能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   “比如我们。”陆泽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所以林扇,以后我要是忍你不高兴了你就打我,别跑回台湾知道么?”   “嗯……”林扇应了一句,转过身钻到陆泽怀里。   这几天林扇都是在陆泽怀里睡的。陆泽倒也尊重她,除了偶尔的亲吻以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这让林扇对他的爱意不由自主的又多了几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半夜醒来的时候林扇发现陆泽不但没有抱着她睡,还离得远远的。林扇想都不想就迷迷糊糊的挪了过去。   剩中间那么大一块地儿,真冷啊!   可是刚挪到陆泽旁边,陆泽就翻了个身,空留一个后背给她。   林扇觉得冷,而且不喜欢这样。所以干脆爬到陆泽身上去,想翻到另外一边。可刚爬到一半,陆泽一个翻身就把林扇压在了下面。   其实林扇的脑子还不太清醒,只是在凭着感觉折腾。被陆泽这么一压她觉得有些重,于是伸手去推。   可是手还没用力,陆泽就亲了下来。   陆泽对林扇一直都是很温和的,可现在这个吻却显得有些霸道和轻狂。林扇被他亲得满脸通红,就连身体都滚烫起来。   亲了好一会儿,陆泽才放开她。   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林扇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虽然关着灯,可她还是把眼眸垂下,不敢去看还压在自己身上的陆泽。   过了好几秒,陆泽才开口:“林扇,你真以为我坐怀不乱吗?”   林扇没有说话。   “好了。乖乖睡觉吧。”陆泽说着在林扇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想要从林扇身上翻下去,可刚一动,林扇就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陆泽顿了一下,刚刚调整好的气息又紊乱起来。他伸手捧住林扇的脸,又亲了下去。   这一次林扇没有推开陆泽,她任由陆泽肆无忌惮的侵略自己,直到衣服都褪去,两人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   ———————————————————————————————————————   接下来的两天,林扇心情时好时坏。   心情好时便是陆泽陪在身边,两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是陆泽总要上班,于是闲来无事的林扇总是只能胡思乱想,难免想到陈翠娥那儿去。   直到现在,林扇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两句诗:血溅桃花灼成扇,扇去人空几时还。   这一天,陆泽下班后又看到林扇坐在火炉旁边发呆。他走过去,把林扇从火炉旁边拉起来:“走,我带你出去走走。”   一开始林扇以为又是去什么景点之类的,可是这路越走越偏僻,越来越脏乱差,于是林扇忍不住问:“这是去哪儿?”   “带你见一个人。”   陆泽所住的居民区虽然不太规范,可却不会脏乱差。可是现在陆泽带林扇来的这儿不仅脏乱,房子也十分破旧。林扇左右看了看,有好多人已经搬离了这里,只剩下破旧的空房子。   “见什么人?”林扇又问。   “到了。”陆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面前一栋破烂的房子。那房子是当地最常见的木房子。可是因为时间太久的原因,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摇摇欲坠的情况。   “林扇。”陆泽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你知道这里面住的谁吗?郑东南。”   郑东南?不就是把陈翠娥和徐金平骗到小屋里的那个领导吗?   林扇透过缝隙往里看去,只见里面一片漆黑如同鬼屋。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景象,怎一个“惨”了得?   “我查过了。”陆泽说:“当年的那三个人如今只有郑东南还活着,而且,他就住在面前的这间破屋子里。”   没错,那三个魔鬼只有郑东南海活着。甘小瑞四年前因胃癌而去世,据说生前被胃癌折磨得不轻,死的时候人都瘦成了一推骨头。还有红|卫兵张因与人斗殴伤人至死,所以在六年前就执行了死刑。如今仅剩下的郑东南在八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尾椎断裂,导致瘫痪在床。   “恶有恶报。”陆泽又说:“郑东南有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不成器也就算了,还不孝。郑东南躺在床上八年,对于他们来说是累赘。所以每人每月拿出一千块钱请了个阿姨照顾。从来不过来探望。我昨天进去过,一阵阵的恶臭,他就像鬼一样的躺在床上。”   天理循环,恶人终究会遭到惩罚。   林扇知道,生不如死大概就是最好的惩罚了。八年来郑东南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比要了他的命更可怕。如果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当年还会那样伤害别人吗?这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样想想,林扇的心情竟然好多了。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陆泽又说:“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里面的恶臭会让人窒息。”   “不去了。”林扇冷笑:“我怕脏了我的眼。”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归于尘土(结局) ?  林扇爸妈从台湾过来的那一天下了雪。   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洋洋洒洒,冰冷又干净。林扇一家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天气,虽然冷透心扉,可却令人十分高兴。   “好、好、好。”林爸爸满是笑容:“以前老听你爷爷说下雪什么的,没想到这会儿真的亲眼见了,真好真好。”   “怪不得老姐自己要提前过来呢!原来有雪玩儿!”林扇的弟弟叫林翼,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别顾着感叹了。”林扇提醒:“这边冷着呢,注意保暖。”   为表示欢迎,林正巍夫妻亲自赶到机场接机。虽然两家之前素未谋面,可却一点儿也不尴尬陌生。林正巍知道林扇一家大概料不到会有这样的雪寒天气,所以还提前给他们准备了厚厚的大衣:“衣服可能不是很合身,不过还是披上的好,这儿冷,不像台湾那样四季如春。”   林爸爸笑:“有四季的地方才是好地方。”   因为林家祖宅在小县城,所以这次团圆理所当然的去了那儿。虽然祖宅已经不能住人,但是林正巍在县城有好几套房子,所以吃住不成问题。   大雪纷纷,车子行驶的比较缓慢。林扇一家不停的透过窗子观察着这个从未来过的故乡。林爸爸是生意人,所以和林正巍聊得也比较来。   “老头子说的没错,果真是山清水秀啊!”林爸爸感叹道。   林正巍笑:“没错,这里的发展或许没有台湾快,可是却保留了很多大自然该有的东西。这些山山水水里,还有很多快灭绝的植物呢!”   “对。”林爸爸点点头:“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不晚不晚。一家人还能聚在一起就已经不错了!”   这一场雪像是迎接林家的到来一般,处处都是银装素裹。一到县城,林翼就迫不及待的要去玩雪。可还没跑出门就被林扇老妈制止了:“别去玩,太冷了。”   林翼委屈的看向他老爸。   “去吧去吧。”林爸爸说:“年轻人怕什么冷。”   得到应允。林翼一溜烟跑了出去。   两家人初次见面,要聊的东西自然很多。林爸爸和林正巍坐在火炉旁边有说有笑。林妈妈和向永芝在厨房做饭,交流做菜的经验。林扇独自坐在一边,拿出手机。   手机是陆泽送的那个,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你们到了吗?”   林扇回:“刚到,两家人正在闲聊。”   “跟你爸妈提起我了没?”   “没呢,别急。”   “宝贝儿,快点快点……”   林扇笑了笑,没有再回信息。   为了迎接林扇一家,林正巍把手里的事情全都停了下来。他的计划是先祭祖,后商量商量林家祖宅的事。毕竟林家祖宅现在已经成了百年老宅,县里面已经多次派人过来交涉,想要将其作为当地的一个景点。以前林正巍一直推脱,一来是因为忙,无暇顾及。二来这毕竟是林家仅存的一些念想,该不该作为景点,有待商榷。   下午,林正巍带着林扇一家去了林家祖宅。这一次,林扇跟着林正巍从大门进去的。当她正式踏入林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正厅前两根大柱子就像门神守护着林家。大厅正位上放了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林扇几乎能想象出当年林老爷林夫人坐在这儿的情景。林扇四处看了一下,这祖宅只是后院破败了一些,主体还是保存得挺好的。   “其实我们家祖宅原来比现在更大。”林正巍解释:“只是后来在文|革期间被红|卫兵抄家,拆掉了一半。”   历史总是这样,给了一些人欢乐,也给了一些人痛苦。   林扇记得,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遇到了陈翠娥,当时陈翠娥把她吓了一跳。现在想想,徘徊在林家的陈翠娥,着实令人心酸。而且,到目前为止,陈翠娥的事情除了林扇,其他林家人一无所知。爷爷生前不提,大概是想将这一段时光埋葬的吧,所以林扇也就没有把这事说出来。   林扇的老爸在祖宅里转了一圈,一边感叹一边不停的叹气:“怪不得老头子一直惦念着……”   林正巍听了,说道:“我父亲有生之年也一直在寻找你们,只不过他死得早,没来得及看到改革开放两岸互通。不过他现在泉下有知,也会安慰的。”   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林扇的老爸腿没有好全,这儿又冷。在祖宅里转了一圈之后,大家便回去了。   林家祖宅再次关上门的那一刻,林扇觉得,关上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而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   祭祖时间定在年三十那天,所以距离祭祖还有好几天。这天大家又坐在一块儿聊天的时候,林扇终于把纠结了好几天的事儿说了出来:“爸妈,我跟你们说件事儿呗!”   林妈妈正在跟向永芝聊天,随口答道:“什么事儿?”   林扇挪到老妈旁边:“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认识。”   林爸爸开口:“这多大的事儿啊,你看你还扭扭捏捏。”   林扇:“我怕吓到你们。”   “什么人?想介绍就赶紧叫过来吧。”   “好。”林扇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叫人了,究竟是什么人,让林翼告诉你们。”林扇说完朝林翼看了一眼,林翼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其实林扇之前已经把事情告诉弟弟林翼了,并且邀请他助攻。当时林翼听老姐说完以后,差点惊掉了下巴:“你竟然有艳遇!”   “艳遇你个头!”林扇敲了一下他脑袋:“说吧,这事干不干?”   “干!”林扇答应得十分爽快:“不过也不能白干,你知道的,你那台单反相机我看中好久了。怎么样,要不要出点血?”   “你抢劫呢!”   “不给算了。”   “好好好。”林扇没辙:“单反给你,不过,不管接下来爸妈的态度如何,你都得站在我这边。”   “OK!”   林扇的想法是,她出去叫陆泽。老弟留在这儿解释。到时候就算老妈抓狂也拿她没辙。等陆泽来了,老妈自然不好意思当着陆泽的面儿唠叨。   至于他们会不会同意自己和陆泽的事儿,得看接下来的表现了。   这会儿是晚上,路灯一排排的亮起来,就像是战死,守卫着这座小城。走了一会儿,林扇发现又下雪了,雪花飘落下来,偶尔洒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林扇刚才给陆泽打过电话了,所以走到半路就碰到了正赶过来的陆泽。两人在满是白雪的路上相遇,林扇心情有些激动:“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过去见见呗。”   陆泽等着一天等好久了:“好。不过总不能这样空手过去。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说得没错,刚才林扇忙着激动倒是忘了这茬:“那去哪儿买?不用买太贵了,意思意思。”   小城陆泽比林扇熟悉,他牵过林扇的手,往一条小巷走去:“抄近道,那边有一个大商场。”   大概是下雪的原因,路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林扇和陆泽走的又是偏僻近道,走了一段路就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   林扇觉得,这种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的感觉也很好。   “你紧张吗?”林扇忽然问。   “嗯……”陆泽想了想:“一点点。”   林扇笑:“骗我的吧,肯定很紧张。”   “你以为我是你啊!胆小鬼。”   林扇从台北回来以后,陆泽一直想带她回家见见父母。可林扇却死活不愿意,总说什么没准备好。于是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条小巷十分幽静,除了林扇和陆泽的说话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再往前走一些,林扇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面有两个身影。   两人穿着都是深色大衣,静静的坐在路灯下面,如果稍微不注意,会让人误以为是两个木墩。走近了些,林扇才发现是熟悉的面孔。   徐金平和陈翠娥。   他们似乎在这里坐了很久,雪花在他们的帽子和肩上铺了白白的一层,加上暗黄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整个场景就像是个梦境一般。感受到有人过来,徐金平抬起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去。   而陈翠娥,却是一动不动。   林扇觉得陈翠娥应该是睡着了。她闭着眼睛,脸上没了往日的疯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祥和。   林扇看着她满是风霜了脸,有些担忧:“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陈翠娥没有回应,而徐金平却动了一下脚。   雪还在下,冷风和着雪打在脸上十分冰凉。林扇想上前叫醒睡着的陈翠娥,可刚一动,就被陆泽拽住了手臂:“别动。”   林扇疑惑的看向陆泽。   身为警察,陆泽比林扇更具洞擦力。他看着林扇的眼睛,顿了好几秒才开口:“她死了。”   她死了。   林扇脑袋“嗡”地一下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睁大眼睛,似乎想要验证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接受了这一切,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陈翠娥死了,死在了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   ? ☆、尾声 ?  翌年,清明节。   小城四季分明,清明节时已是春天。林扇和陆泽一路走来,看到的皆是万物复苏的景象。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野树,正愉快的从土里蹦出来,装饰了整个春天。   因为前一天才下过一场春雨,所以山路有些泥泞。林扇走到一半的时候鞋子已经打湿了。陆泽看到了,问:“脚冷吗?”   林扇低头看了一眼鞋子:“不冷,只是外面湿了,里面没湿。”   陆泽点点头:“嗯。马上就到了,走路小心点儿。”   连绵的青山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冬去春来铮铮白骨也化成了一抔黄土。林远之的坟墓静静的躺在那儿,坟头上还长出了些许野花,好似就要与青山化为一体了。   林远之坟墓右边又多出了一座新的坟墓。这座新坟墓紧挨着林远之,中间隔了不到半米远。两座坟墓就这么紧挨着,就像两个人正并肩坐在这儿看风景。   新坟墓的墓碑之上,只写了几个大字:陈翠娥之墓。   没有简介没有后人,陈翠娥死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名字。   林扇和陆泽按照当地的习俗摆了些祭品,然后又洒了些纸钱。林扇虽然是唯物主义者,可是此时此刻她倒是更加愿意相信鬼神之说,若当真有鬼神,爷爷与陈翠娥离得这么近,该是可以遇到了吧。   “林扇。”陆泽插好三炷香之后站了起来:“你看,人生匆匆几十年真的很短暂。像你爷爷这样,与陈翠娥一别就至死不能见。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很可惜?”   以前陆泽会分析事情的原委会提醒林扇的哪些做法是无用功,可大发感慨还是少有的事儿。所以林扇打从心里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于是反问:“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陆泽盯着林扇看了好几秒,才开口:“林扇,我想说,我们结婚吧。”   没遇到林扇以前,陆泽的想法是先谈两年恋爱,彼此了解以后再结婚,这样婚姻就不会过于草率,从而导致失败。可是现在他又觉得,所谓的了不了解根本就不重要了。如果你爱,就算了解了对方的缺点一样会爱下去。   遇到了爱的人,婚姻反而成了你迫不及待想要拿到手的东西。   “哪有你这样的。”林扇把头别到一边去:“在清明节的时候求婚。”   “这样不好吗?”陆泽笑:“要是我以后对你不好,你可以叫你爷爷来找我啊!”   “得,我可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哎呀,林扇。”陆泽上前,把林扇揽到怀里:“结婚吧结婚吧。”   陆泽的催促就像是糖,甜到了林扇心里。不过做为女孩子,矜持还是要有的:“嗯……好吧,我想想。”   “你还想?”陆泽迫不及待的想要她答应:“你爸妈都认同我了,你就别想了,结婚吧。”   林扇转过头,看到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它们就像是青山的宝贝,一枯一荣都在被青山看在了眼里。   林扇搂住陆泽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好吧,我们结婚吧。   《完》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